倒是惜春,天真无邪,喝了茶吃了点心,赞道,“林姐姐,你这儿的茶水果子都比我在家里吃得味道还好呢。不像家里的东西,不是油腻腻的,就是甜歪歪的。”
黛玉也最喜欢惜春,笑道,“这点心倒是寻常,多是南方的味儿,这厨子是我们从扬州带来的,最擅长做茶点。妹妹喜欢,一会儿走时装一匣子去,也是姐姐的心意了。倒是茶难得,听谨玉说是上贡的,许先生匀了几两给他,姐妹们不知道,谨玉吃食上不怎么讲究,好茶给他也是糟蹋了,都被我要了来。给姐妹们吃一遭,也是这茶的造化了。只可惜是夏天,若是冬日下了雪,取了梅花上积雪来烹茶,味道最好不过。”
这人闲了才有心情研究诗啊茶的,林黛玉嫁给穆离,日子倒与以前差不多,悠闲自在。
探春笑道,“之前园子里起过几次诗社,只是姐姐当时在备嫁,不方便外出,也没叫姐姐。少了姐姐这等风雅之人,诗社到底是有些不足了。”
“什么风雅不风雅的,我如今每日柴米油盐酱醋茶,最是俗人一个。”林黛玉笑道,“光顾着说话了,我还没问呢,不知老太太舅舅们身子可好?”
“都好都好。”王熙凤笑道,“这嫁了人与做姑娘时不一样,万事不能自主,妹妹也不方便出门。老太太心里最挂念妹妹,吩咐我送了些东西来给妹妹使唤。”
林黛玉接过礼单看都没看便放在桌子上,抚着腕间的羊脂玉镯,笑道,“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下次可别让老太太破费了,有好东西留着给二表哥使吧。”
“在老太太心里,妹妹跟宝玉还不是一样的。”王熙凤亲热的笑道。
林黛玉弯了弯唇角,心中不由冷笑,“二嫂子快别这样说了,我可当不起。”王熙凤度其颜色,叹道,“我来,是有事拜托妹妹帮忙呢。”
“二嫂子请讲。”林黛玉笑道。
王熙凤先红了眼圈,捻着帕子拭了拭眼角,“二妹妹原定的孙家,不承想那孙家忘恩负义,竟然退亲了。”
林黛玉成日在家,这事儿荣国府也不会到处宣扬,她还真不知,一看迎春,低着头混身轻颤,眼泪一滴滴打在裙摆上,半露的小脸儿惨白如雪,探春惜春忙过去劝,“二姐姐,不过是那家子人没见识,很不干姐姐的事呢。”
林黛玉心中惋惜,脸上带出了几分黯然,王熙凤忙道,“三妹妹四妹妹,带你们二姐姐去梳洗梳洗吧。二妹妹也放宽心,不必跟那起子小人一般见识。”
“雪雁,请姑娘们到西厢梳洗,取我的妆奁给二姐姐使唤。”林黛玉唤了雪雁进来,顺势将三春请去西厢,王熙凤待三春离开后,无奈的叹口气,道,“二妹妹这个绵软性子,偏遇到这等混人,可不是没福么?”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林黛玉想到迎春的境遇,也是一叹,道,“二姐姐想必是同那家人无缘吧。”
“唉,有缘无缘的,女孩儿闺誉最是要紧,经此一事,我们大老爷也息了让二妹妹攀高的心。我私下同你琏表哥商量,二妹妹的性子,莫过于找一户清静简单的人家儿才好过日子。”王熙凤道,“只是发生了这种事,二妹妹每日在家茶饭不思、长嘘短叹,我们劝了又劝,唾沫说干,二妹妹这泪也没断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老太太说让二妹妹出来散散心,亲戚家住几日。可咱家那几门亲戚,妹妹也知道,我娘家、史家都是乱糟糟的,光府里的婆子媳妇丫头,没一个省事的,再有那起子小人口舌,二妹妹过去怕是无益。想来想去,唯妹妹这里最是清静,妹妹又是个细心有见识的,会开导人,能不能托妹妹照顾你二姐姐几日?待风声过去,我再接二妹妹回家。”
林黛玉看着王熙凤,忽然一笑,柔声软语的回绝,“原是可以,只是有一事,琏二嫂子也知道谨玉定了许家的姑娘。父母早去,林家只余我们姐弟。许家那头儿大长公主回京亲自看着三姑娘备嫁,我也得去请安,两家算日子,大定、迎娶,哪样都不是简单的,马虎不得。二姐姐过来,怕不相宜了。要我说,老太太虽疼孙女,舍不得姐妹们出门子,不过,二姐姐这个年纪也不能再耽误了,凭二姐姐的品性容貌、贵府的门第,二姐姐求一良婿并不是难事。”
王熙凤脸色一僵,强笑,“是啊,是我虑事不周了。”
“二嫂子也是一片真心为二姐姐着想。”林黛玉眉尖儿微蹙,“我虽在贵府只住了两个月,薛家的事令人伤心,不过与姐妹们是极好的。我成日在家也不知道外面的事,听二嫂子说了,也着实为二姐姐伤心呢。”
王熙凤心思灵动,见黛玉不似做假,叹道,“妹妹有所不知,二妹妹被退亲之事,里头有说不清的内情呢。”遂将孙绍祖来京求官儿,攀贵求亲,无故退亲,后得实缺的事儿同林黛玉说了。
“不至于吧,姐妹们平日里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会无故与二姐姐为难呢?”林黛玉掩着唇犹自摇头,心里想大约是荣国府得罪了什么人呢?
王熙凤苦笑,“我们府上,至今也历经百年了,这其中结了不少善缘,便也有恶缘。至今仍查不出到底是何人所为?倒是无故牵连了二妹妹,给二妹妹再说人家容易,只是若再被人恶意搅活散了,一个女孩儿平白被退亲两次,不说外头人怎么想,就是二妹妹也没活路了。”说着掉下泪来,“出了这等事,府里少不了碎嘴婆子混帕媳妇们架事儿,二妹妹病了好几场,这才好些,还是我强拉了她出来透透气。”
林黛玉呷了口茶,“谁能料到二姐姐这样无欲无求的一个清白女儿家,竟遭此天降横祸呢。王大人乃当朝相爷、一部尚书,若是王大人也查不出源由,可真是令人难以思量。其实我倒有个法子,不知有没有用呢?”
“妹妹请讲。”王熙凤就指着林黛玉出手相助,此时急忙问了。
“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世代联姻,如今薛家已经败落,不必再提。王、史两家,总是信得过的,族人里定有温文识礼的人家,总不会人人都是见利忘义的吧。”林黛玉温声道,“这样若真有人再使坏,顺藤摸瓜也能查出来不是么?”
王熙凤这些日子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请林家高抬贵手,如今被林黛玉一点,瞬间也醒了。看来,林黛玉对林谨玉做的事一无所知,也好,这事儿原不是能说出口的。贾琏已经给林谨玉送了重礼,算是赔罪,只可惜没个准信儿。林黛玉说得也有理,如今王家族长王子腾,自个儿的亲爹,王家都中五房俱以父亲马首是瞻;史家在都十房,以史家兄弟为首;给迎春说别人容易出事,说史王两家的族人就是瑞王也难下手了,荣国府朝内无人,不代表王子腾与史家兄弟是吃素的。再者,与林家到底是姑表亲,林谨玉也不见得会把事做绝。
王熙凤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着了地,笑道,“还是妹妹好见识。”
“二嫂子快别笑话我了,二姐姐也是我的表姐,大家姐妹一场,能帮上忙我便不会袖手旁观。”林黛玉道。
一时请了三春过来,聊了些诗词闲话,中午用了茶饭,林黛玉收拾了些参茸药材,托王熙凤一并带给贾母,客气的送走了这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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