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的存续都建立在纳米机群的“开恩”上,而更让人胆战心惊的,则是根本无人知晓这些机群当年是为何停下,更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就会重新启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从六十五年前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事实上灾难仍然在持续,只是它减缓了步伐——如同一场被推迟的行刑,人类在引颈待戮,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的刀刃。在这种情况下,各种各样或理智或疯狂的声音都在涌现。
曾经有人试图冲进北地废墟群彻底摧毁纳米机械,但机群已经成为一种无法抵挡的力量,纵使动用核武器也无法将其完全消除;有人尝试重新建立对机群的控制,他们都已经成为灰河的一部分;有人希望重建战前的太空科技,通过逃离这个星球来保全种群,但他们的雄心壮志在这个乱世根本毫无成功可能。
游骑兵们将纳米机群视作一种已经远超人类的、足以主宰世界的超级生命,并将其像神那样崇拜,他们认为整个世界和整个人类种族都是在纳米机群的开恩下才幸存至今,因此他们用癫狂的方式对自己的“主人”表示忠诚,只希望在纳米机群最终决定重塑世界的时候能有一席之地。
但纳米机群对此有何反应呢?
它毫无反应,只是在灰河中静静地流淌着,不管是人类的攻击还是控制,敌意还是崇拜,对它们而言好像都毫无意义,它们只是严格按照某种规律运行着:不扩散,不减少,不侵蚀外界,但也会毫不犹豫地吞噬掉进入北地的冒险者。
乌兰诺夫眺望着灰河朦胧的对岸,光滑的面甲上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光亮:“在废土其他地区生活的人总是会忘掉这个世界最大的危机所在何处,他们甚至会忘了这个世界仍然被绑在炸弹上——只有来到这里,亲眼看着灰河涌动,你才会从心底里意识到这个世界始终在如履薄冰。我们能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一个人类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原因。在我还是研究员的时候,我曾经做过一个课题。探讨人类接触异星生命之后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会如何相处,但我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现在这颗星球上就有着一个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无法理解的生命形式存在,二者之间的相处只有两个字:未知。”
“只是因为无法交流吧,”郝仁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乎快要凝固的灰白色液体,“我也相信纳米机群进化出了思维,只是和人类思考方式不一样而已。它们停下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许就是想和人类交流?”
“你不是第一个提出这种想法的,”乌兰诺夫微微转过头。“但空有想法毫无意义。”
这时候诺兰突然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或许它们停止扩散只是因为这个世界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东西。”
“啥?”郝仁一时没听清。
诺兰摇摇头,转身离开:“没什么。灰河已经凝固了,准备出发!”
烟尘笼罩的天空中根本看不出太阳的位置,但天边渐渐黯淡下去的辉光还是让人知道黄昏已经临近末尾。灰河中的粘稠液体果然如诺兰所说的慢慢凝固成了一整块,就仿佛液态金属冷却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地面,其表面甚至还可以看到河面翻涌时的波纹和刚刚炸裂的气泡:它们全都就这么固定了下来。
这也是灰河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性质,人们至今不知道纳米机群为什么会周期性地凝固成这个样子,只能解释为是程序变异的结果。
佣兵们纷纷上车,三辆装甲车小心翼翼地驶到河边。在确认河面完全硬化之后第一辆车才小心翼翼地开了上去。前一刻还是液态的纳米机群此刻却坚固的仿佛钢铁,沉重的装甲车开上去甚至留不下一丝一毫的划痕。郝仁他们在第二辆车里等着随队出发,乌兰诺夫注意到郝仁正在摆弄之前发下来的“电磁休眠器”。立刻出声提醒:“别乱动,频率错乱会出问题。”
“话说听你们说好多遍了。这玩意儿可以催眠纳米机群的?”郝仁随口问道。
“没错。自然人那边可能不常见这东西,但无法地带的佣兵经常会用上,”乌兰诺夫指着那小小的设备,“它有两套系统,对应这两个绿色的指示灯,一个主要,一个备用。它们可以让你在纳米机群眼中变成和它们一样的东西,这样机群就不会攻击你,但一旦催眠停止。机群就会立刻涌上来——哪怕是凝固状态的灰河也会马上苏醒。”
乌兰诺夫说着,抬手指了指车厢顶棚:“我们车上还有一套大个的。所以等会出去行动的时候如果你的装置出了问题。一定要尽最快速度跑回到装甲车附近,如果你够快,说不定能活下来。”
“所以别乱动那玩意儿,”诺兰看了郝仁一眼,“有一个灯变红就立即报告,等两套系统都坏掉就来不及了。”
头车发回了安全的信号,其他两辆装甲车小心翼翼地从河岸上驶向河面。郝仁感觉车子一震,随之看到周围的佣兵们表情纷纷紧张起来。他好奇地问了一句:“话说灰河这么危险,为什么不干脆从天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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