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苒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她想从包里拿纸巾,这才记起包和小石头的奶瓶还搁在陆家的大宅子里。
身旁,陆程禹瞄了她一眼,腾出只手去车子前面的抽屉里翻找。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下面,终是寻着两页面纸递过去。涂苒没接,他把纸巾搁在她腿上,而后一打方向盘,把车开去了江边。
下午的阳光虽不甚好,也还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放风筝的,带孩子玩沙挖坑的,另有几位渔人在岸边撒网打渔。小石头已然在后座上酣然入睡,陆程禹把车泊到林荫道边,那儿人少,风也小些。他下车,走过来拉开副驾驶位的门,低声说道:“下来吧。”
涂苒没动,手里的面纸已经被她捏成一团,她仍是死死地捏着。
陆程禹俯身下去帮她揭开安全带,顺带将她整个人抱出来放下,待她在跟前站好了,他才说:“我以为你以前解不出数学题那会儿就已经把眼泪哭完了,”说着,他伸手去给她擦脸。
涂苒摔开他的手,冷冷地说:“你就这么喜欢看我出糗?你不让我走,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她原本是想说得有气势些,只是嗓子间仍然不争气地哽咽。
陆程禹低头盯着她没说话,神色里似乎带了点讶异。
涂苒定了定神,继续道:“我特瞧不上你这样的,知道为什么吗?太假。你这人做事都是表面功夫,想让每个人都觉得你好,说话也是光面堂皇。你这样活得有意思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认为该做的,而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你累不累?”她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完,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也不像先前那样哭得稀里哗啦,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仰起头来,看着那人直直得瞪回去。
陆程禹神色一黯,过了会儿才问:“你觉得,什么才是我真正想做的?”
涂苒没做声。
他忽然有些儿不耐烦:“说啊?怎么想就怎么说,别说一半留一半。”
涂苒想了想:“当初就不要结婚。”
陆程禹道:“这不结都结了,说这些没用。”
涂苒气不过,大声说:“我又没拿刀搁你脖子上强迫你,不就是为了个孩子么?再说那孩子到最后也没了……”她说到这儿,嘴唇有些儿哆嗦,“后来我怀着小石头,那天晚上看见你那副德性,我当时就怕你头脑一热,让我去把孩子给打了。后来我又想,你以前对我家老太太都那么孝顺,应该不会这样心狠,你这样的人,至少得顾及一下面子工程……”她沉默,不说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陆程禹语气不甚好:“继续。”
隔了半天,涂苒才道:“我这会儿得想想你做得好的地方,要不然我还会说出些什么更不中听的话。”
陆程禹问:“那你想到什么没?”他又道,“你尽管说。”
涂苒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上次你带我去连理胡,是因为你要去开会,同时,你还需要解决生理问题。你对我们家老太太好,因为老人家对你也很好。我怀孕,你给我买笔记本电脑,因为这样辐射少,对孩子好。半夜我饿了,你给我做包子,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吃。每次我们冷战,都是你来找我,因为你为了孩子不想离婚,你这人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是一清二楚……”
“行了,”陆程禹抬了抬手,他吁出一口气,来回踱了几步,末了才皱着眉,望向她扯开嘴角笑了笑:“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他又道,“我现在觉得我他妈真是有病,才会去做那些事儿。”
涂苒说:“你就是有病,你要是不和我在一起,你现在能过得更好。”
陆程禹打断她,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涂苒,别把我想得这么不堪,就算我这人处理事情一塌糊涂就算我又冷血又虚伪,但是这个问题,由头置尾我就根本没想过!”他接着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
涂苒看着他,他的面色着实难看,而她心里有像是愈见愈远股气息全然不受控制,一路起起伏伏,一时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下一步又该怎么做或者该说些什么,她忽然拎不清了,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陆程禹看着她笑笑:“你是不是又想着跟我说离婚了?”
涂苒咬着嘴唇不做声。
陆程禹继续问:“你是不是又会说,为了孩子将就一段婚姻没意思?”他稍作停留,“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时候说话很伤人?”
涂苒立刻道:“你说话才伤人,你现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你应该去照照镜子,你不知道自己这副德性又多伤人!”
陆程禹看着她,顿了顿,才又道:“好,那我跟你慢慢说……咱两在一起总共也就两年三个月,除去我不在的一年,剩下的时间里,我们自己忙自己的,常常几天见不上面,其中你怀孕九个多月,小石头出生四个月,一共一年一个月,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你完全可以说,我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孩子,”他忽而叹息,“我只后悔早生了这个孩子,也许我们之间应该再多适应一段时间比较好。”
涂苒听见这话,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车里的小石头,车门略开,小小婴儿仍是熟睡着,粉嫩嫩的小脸微微皱着,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梦。涂苒拿起后座上的薄毯轻轻搭在孩子身上,而后直起身道:“你别这么说他,无论我们以后如何,我都不后悔有这个孩子。”
陆程禹神色缓和了些,说:“那你不要再和我提离婚。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才这么短,你就已经提了三次。”
涂苒微微一怔。
陆程禹讥诮:“怎么,多得连你自己也不记得了么?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涂苒没答话,他就接着道:“第一次,是你外婆去世的时候。第二次……我看了李初夏的日记。第三次,小石头刚出生,”他盯着她,“我说的话你总记得一清二楚,你自己说过的却不记得。”
涂苒心里不是滋味,不由也说:“我说的话你总记得一清二楚,你自己说过的却不记得。”
陆程禹看着她:“事不过三。”
涂苒直接问道:“如果我在提一次,你就会答应是吧?”
陆程禹叹了口气:“不会……”他停了半响,才接着说,“我会很难受。”
涂苒说不出话。
陆程禹站得离她近了些,又说:“李初夏那件事我还是得解释一下,原先不想提,我年轻时做事也挺浑的,李初夏这人很好……但是,如果我要真想和她再有点什么,也用不着等到你涂苒出现以后……”
涂苒不觉咽了咽唾沫,将手心里的纸团拽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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