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清音的吩咐下,马车一路由岳府大门进去直接停在了他所居的楼前,我和长乐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上楼去,由长乐替他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而后扶上床躺下。
岳清音嘱咐长乐和绿水不得将他受伤之事说与府内其他人知道,更不能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去,老爷晚上回来若问起他来,只说是衙门近日较忙,就睡在季燕然给他安排的住处,因此晚上他这楼里便不能点灯,只能摸黑悄悄行事。
看着他脸色愈发苍白,我急得让长乐立刻骑马再回衙门去催季燕然尽快派人到宫里取药,而后让绿水去令厨房烧热水,我则将门窗关严了,扯过把椅子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望着岳清音。
岳清音声音已很是虚弱地道:“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回房洗洗去,莫伤了风。”
我身上的泥衣已经在马车上脱掉了,换上了今早本欲穿着相亲去的那身绿衣红裙,只是头发上还满是泥水,只怕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低声道:“长乐去了衙门,这屋里没人,灵歌在这里陪着哥哥。”
“为兄不需陪,你这头发湿淋淋的,若伤了风岂不更麻烦?”岳清音想斥我,然而声音过于虚弱,一点威力也没有。
我替他掖了掖被角,无视他的话,只低声道:“哥哥快睡,睡着了伤口就不疼了。”
岳清音苍白着唇莞尔:“你把为兄当小孩子哄么?莫认为为兄现在行动不便你就可以不听话,待为兄这伤好了,该算的还是要算的。”
这……人都成HELLOKITTY了,还要使出虎威来吓唬我。
继续无视他的话,伸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他便不再作声了。拿开手,又替他掖了掖脚下的被角,过了半晌,他的呼吸渐渐均匀,已是慢慢睡去。
一时绿水从厨房回来,我便让她先好生在这里守着岳清音,自己则快步回了院子,迅速洗了个澡,重新换上一套衣服,而后又赶回岳清音的小楼。正好长乐拿了药回来,因不敢惊动其他人,便在岳清音的卧房里支了药炉,放了砂锅熬药。
待药熬好时,我们三人早已是一人一头的汗了,我让长乐和绿水先各自回房洗洗歇歇,晚饭前再过来伺候。等两人出去并将门关好后,我便将滚烫的药倒入小瓷碗内,吹得差不多能入口了,才轻轻坐到床边,低声叫醒岳清音:“哥哥……药熬好了,先起来吃了再睡罢……”
岳清音缓缓睁开眼,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我原想扶他坐起身,又怕扯到他背上的伤口,只得又拽过一个枕头,将他的头垫得高了些,而后端过药碗,用小勺舀了在唇边吹吹,再送到他的唇边。
“我自己来……”岳清音声音虚软,动了动,想要坐起上身。
我连忙轻轻摁住他的肩头,道:“哥,你就躺着罢,动来动去再扯裂了伤口。灵歌喂你吃药不就好了么?”
“长乐呢?让他来……”岳清音低声道。
“长乐去休息了,他和绿水一路回来,身上衣服都湿着,又是取药又是熬药地忙了半天,灵歌担心他们伤了风,那便更没人帮灵歌照顾哥哥了。”我又将勺子送到他的唇边,轻轻地道:“从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顾灵歌,这一次就让灵歌也照顾哥哥一回罢……来,张嘴,乖。”
岳清音挑挑眼皮,看了我一眼,终于不再多说,任由我将药轻轻送入他的口中。一匙匙喂完,我用帕子将他唇角的药渍揩了,抽去多垫的枕头,重新掖了被角,道:“哥哥睡罢,待晚饭时灵歌再叫醒你。”
“我这样睡着不会有事,你也歇歇去罢。”岳清音低声地道。
“灵歌就在这里歇着。”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哥哥睡罢。”
岳清音知道无论怎样说我也是不肯走的了,只好不再言语,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他沉静的睡颜心中思绪万千。说来说去,在这古代里,唯一知道我不是岳灵歌的人只有这个岳清音,而偏偏他却又是能够左右我的命运的最为关键的人,若他揭穿了我,或许我的生活早已不是这个样子。他是如此地疼爱他的妹妹,容不得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可他却能几经矛盾之下接受了这个雀占鸠巢的我,并且将对自己妹妹的那份疼爱毫无保留地转投到了我的身上。是他第一个让我体验到了亲情的温暖和无价,是他第一个让我喜欢上了这古代生活,是他第一个让我愿抛弃从前的一切、重新以另一个身份开始新的人生。
突然……有种正与他相依为命着的感动。
不知不觉间屋内已经暗如黑夜,听得绿水在门外轻声道:“小姐,何时令伙房烧饭呢?”
我悄悄起身,开了道门缝向绿水道:“现在便做罢,你和长乐先去吃了,吃完再来。少爷受了伤,不能吃油腻东西,叫长乐待会儿去药铺里问问郎中,看这类的伤病当吃些什么才能补血补气,不管什么,也不管多贵,问好了叫长乐到岳管家那里支了银子直管买来,岳管家若问只说是我要买了送人的。叫长乐快去快回,回来后便交予伙房做好,然后悄悄端到这儿来。去罢。”
绿水应了转身离去,我关好门依旧坐回床边椅上,黑暗里只觉岳清音的呼吸有些浓重,轻轻伸出手去覆上他的额头,竟是灼热烫手,若用现代话说,这是受伤引起了并发炎症导致发烧体热。我连忙将手探入被中去握他的手,果然冰凉异常。
急急起身从屋内柜中抱了床厚被子出来,严严地替他盖上,并把那用来熬药的小炉子重新生起火,推放至床边。一时绿水回得屋来,我便让她去岳管家那里要几个盛水用的皮囊,好容易只寻得两个,将热水倒入塞好塞子,而后放入岳清音被中,垫在两脚的脚底充当暖水袋。又让绿水打了盆微凉的水,将擦脸的巾子浸湿了覆在岳清音滚烫的额上降温。
一番忙乱下来已到了掌灯时分,由于岳清音有言在先不许让岳老爹知道此事,因此屋内也不敢点灯,连药炉都熄了,只好不断地让长乐去伙房拎热水回来给皮囊换水以令岳清音发汗。
因房内门窗都紧紧关着,我便让长乐和绿水留在外间随时待唤,免得里间空气含氧量不够。我自己则仍坐在床边,伸手至岳清音被中,牢牢握住他冰凉的手,以图令他暖和起来。
就这么坐着一动不敢动地待了许久,窗外雨声渐渐清晰地传进方才一直处于焦灼状态中的我的大脑,忽然想起大盗今晚还要来看我的,此刻想必已经等在了后花园里,这可……如何是好?
那个家伙久等我不见,不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罢?他知道我今日白天要去相亲的,也知道我要相亲的对象是谁,万一胡思乱想以为我出了事而跑去段家打听,那段家兄弟都在朝为官,有文有武,对他来说岂不有暴露的危险?或者……万一他死心眼儿地在后花园冒雨等上我一夜,那、那我岂不、岂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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