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自在海中摇曳行驶,不意远处传来鲸鱼的啸声,只见海水中分,中有一水柱喷有几丈之高,那是鲸鱼所喷。袁承天见状大叫道:“碧儿,郑姑娘掌舵左行,躲开了去,否则……”他话音未尽,只见一条几达数十丈大鲸鱼翻身扑来,一阵巨浪披头盖脸直打下来,将这只小船掀翻在海水中。三个人全落于茫茫海水中,因之碧儿和郑萧萧二个女孩子从未涉身于这茫茫无涯的大海中,所以口中不由灌入海水,不觉身子下沉。袁承天虽内息不足,然而于生死一线之间还要救她们两饣女孩子,于是奋力游去,左右各挟持两人,足下踏水而上,伸头露出海面,借助那鲸鱼适才排山倒海之势向左边游去。此时鲸鱼又自张开大嘴,向着他们追去。一股巨浪直推得他们身子随着巨大海水扑向前方。
袁承天但觉胸中烦恶异常,五脏六腑似乎翻江倒海便要吐出来,头脑一眩便自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身体发肤有些生痛,睁开眼只见一众身穿明朝服饰的人正在那祭拜一神主牌位,神牌之后高空悬挂一太阳旗——是为明朝之旗——海外商船当时之事皆悬挂这明朝之旗——代表大明商船,威加海内,四夷宾服,所谓天朝上国,无人敢犯。袁承天睁眼细看那木主神位却是写着:大明毅宗烈皇帝之神主牌位。袁承天心中一动,这些人难道是琉球国人——他们先祖曾世世代代奉大明为宗主国,年年纳贡,奉天朝上国为主人,其国语言皆为汉语,只是明亡之后,不得已屈于清国之下,然而他们心中依旧怀念以前那个仁孝忠义的大明,而不是而今的清国,在他们看来清国蛮夷,是为披皮左衽,而大明则是正朔,所以每到大明这位崇祯刚烈皇帝祭日便于祭拜,以示不忘故国,这也是仁德布于天下所致!
他目光四下找寻郑萧萧和赵碧儿的行踪,因为他实在担心她们的安危——因为此次海外求药之行——全是为了给他续命,否则她们两个女孩子尽可以拍拍手走人,——可是她们虽为女子,有时刚勇之气犹胜男儿,只因她们心中一样有着民族大义,家国情怀,知道世间有些事但知非死不可还要前行去争取,有些事是宁死不可为,这也是世间之所以正义长存的所在!今日他醒转,第一要务却是关心碧儿和郑姑娘,却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这也是他从来如此,仿佛别人的生死大于自己,而他却是悲天悯人,对苍生的苦难感同身受,总是觉得老天不公,为何将人强分三六九等,而不是一视同仁,一律平等?可是他又无能为力,眼见凄风苦雨中挣扎求活的民众,只有深深叹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他们,虽然力不能及,但是有时微光也可以愈来愈大,照亮整个世间的路!
忽然有几个琉球兵士押解着赵碧儿和郑萧萧,正向这边走来。这时一位身着帝王之衣的王者出现——正是琉球国的中山王尚温——嘉庆五年七月二十五日受嘉庆皇帝所派遣的使臣——赵文楷和李鼎元所携天朝上国皇帝——嘉庆皇帝之册封之诏书,世袭中山王,以享万年,朝供于清国大皇帝,永沐天恩,以世世袭,国祚永长!只是这尚温虽年纪颇轻,但是行为颇有城府,不动声色,只是心中怀念前明——虽然明亡于今已是百多年,但是他们人人心目之中只有那个大明王朝,虽也受清国册封,然而内心深处却眷恋着故国明月,这是何种的英雄相惜,世间荣辱莫以成败论英雄!花开花落自有时,一切世间万事随风,只有心中那份情愁忘不了前尘往事,是以每年每逢清明时节天下民众一样会去钟山明孝陵祭拜于洪武大帝——只因人人心目之中有个故国明月,虽然而今在清国夷人制下,可是人人心目之中偏偏有个不灭的信念——那便是汉人天下衣冠,百多年间反清复明的事件此起彼伏从未断绝,虽然清廷四下出击,总是顾此失彼,有时他们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惧生死,前仆后继,似乎悍不畏死?
他们更加不明白当年的袁督师为何死不降满洲人,虽被他们的皇帝冤杀也不觉得委屈,反而在临死前写下了那首气贯长虹,遗留后世的以死名志的诗: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可见他满腔爱国的豪情,虽死犹荣,他只想以死唤醒天下万千民众,可惜偏偏有汉奸投身满洲人,反而替他们攻城略地,杀起人来比满洲人还狠,可说全然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和父母邦国,虽生前荣华富贵,死后却要受万人唾弃,便如那杀害岳武穆的秦桧,为万人所鄙视,便是后来的乾隆皇帝也看不起那些人,编撰史书将之一干众人写进“二臣传”以为他们不忠不仁不义不孝,不知耻辱,未能临危受命,更加不能为主上尽忠,是为大节有亏,所以是为二臣,其意不言而明。
这时中山王尚温看了一眼正全身束缚的袁承天,见他身着清国衣冠,便心中不快,对几名侍卫道:“他是清国的人,杀之。”几名侍卫持刀便向他前进,来到这刚烈皇帝崇祯皇帝神主牌位之前,便要手起刀落杀之。忽然有人大声道:“大王不可?”中山王尚温看了一眼,却见是臣下朱长温,见他如此行为颇为不解,不知他出于何意,用疑惑的目光看他。朱长温道:“大王你怎么可忘了天朝上国的恩惠,要杀清国的人,如果此间的事传到清国,那么事必招来亡国之灾难?又况且这每年祭祀之事得知,只怕后果更加不堪?所以大王三思而后行,不可意气用事,自毁长城,到那时悔之晚矣!”尚温看了一眼朱长温,意似不屑,不愠不怒说道:“你想忤逆本王之意?”朱长温却不下跪,说道:“臣下只知世间识时务者为乎俊杰,大王何必自讨苦吃,逆天行事?”
尚温闻言震怒,呛地一声,拔剑相向,直指朱长温的面颊道:“朱长温你想以下犯上,行忤逆之事不成?”朱长温道:“如果大王一味忠言逆耳,那么臣下也只有便宜行事了。”他说这话显然是要与尚温分庭抗礼。尚温身为一国之王,今时竟受臣下挑衅,不由得怒火中烧,长剑刷地一声刺向这朱长温的哽嗓咽喉。朱长温长袖一撩,躲过这尚温的长剑,忽地左掌从右掌下穿出,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击打在这中山王尚温胸怀之上,不得他反应过来,右手已出,伸二指点他穴道,让这中山王不能动弹,只愤怒地睁着双眼,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斥道:“你不是朱长温,你……”不待他说下去,这朱长温已是二指点他哑穴,不得言语,走近前来,低声道:“现在知道只怕晚了,谁教你背叛清国……,你也不想想以嘉庆皇帝之英明天纵,睿智过人,岂有不知尔等心怀二心,你们世受皇恩,册封其王,不思效力于天朝上国,私下竟怀异心,做出此等忤逆之事,你想天子会答应么?——其实先前皇上亦有耳闻,只是不信,可是听得多了,不免心中生疑,因为世间人心多变,是不可以相信任何人的,所以今次派我等以海船商客的身份潜到此处,果不其然,竟胆大至极,拜祭前明,心中分明不把天子放在眼中,心有二志,亦有不臣之心;是可忍,孰不可忍,天下事莫过如此。”
尚温听这朱长温一番说话,只是心中长叹,自己一时不智,以至有今日之祸,看来天灭我也。
这时朱长温向余下军兵和臣下斥道:“咱们琉球国世受皇恩,永朝清国,不可嫌生二心,否则天必诛之。”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言语。朱长温命人将中山王尚温押解下去,听候命令,再作裁处。他又转头看了看袁承天和赵碧儿、郑萧萧,命人押到他的帐下再处区处。袁承天见这朱长温貌似中土之人,只觉神情有些熟悉,至于像什么人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来,心中纳罕之极。
当袁承天被带入一座帐篷之中,只见这朱长温冷冷一笑,仿佛带着不屑的神情,转头看了看郑萧萧和赵碧儿,面色不少变。忽地抽刀在手,刷地一声直刺向袁承天的眉间。郑萧萧和赵碧儿齐呼“不要。”这朱长温收刀在手,并不前刺,冷冷道:“频得美人顾。”言罢,倏地出手啪地一声将袁承天击倒,又复上前点他穴道,让他知觉全无。他又抄刀来到郑萧萧面前,见她目中有情,关怀看着倒地失去知觉的袁承天。他又自呵呵冷笑道:“他气息微弱,中气不足,虽一时不死,可是也是大限将至,世上只有不死之草才可以救他性命,你们巴巴地万里之遥,大约便是去寻那虚无漂渺之间的祖州之海岛吧?”郑萧萧和赵碧儿听他说中她们此行目地也是惊异。
只见他缓缓取下人皮面具,对这她们笑道:“你们二人对我袁师弟倾心如此,真让人羡煞!”却见这人不是旁人却是傅传书——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万里之遥的琉球国竟然邂逅这傅传书——其实她们哪里知道傅传书此次之行是奉皇帝诏旨偷偷出海,潜入琉球国查察这中山王尚温的忤逆之举——因为先前他对这中山王阴奉阳违,暗中心念大明,便是厌恶之感,心想你小小琉球国居于茫茫大海之中,世受皇恩,不念我大清隆恩,反而祭祀于大明皇帝神主牌位,这分明是纡尊降贵,与下人之交,蔑视尊上,这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便拟派人前去查察,伺机拿下这中山王尚温,以期问罪。摄政王多铎得知,便力荐傅传书和四阿哥多福安前来,他自然有他的打算,让多福安行走江湖,多所历练,将来可以独挡一面,为其逐鹿天下铺平道路。其它朝臣不明所以,私下赞赏这位摄政王有大担当,不惜让四阿哥去冒风险,为皇帝排忧解难,可说是位忠臣,其实他们那里知道这位王爷别有心机,意在天下!
傅传书之所以不让中山王尚温杀害袁承天,自然不是出自好心,而是别有用途,他要看这位小师弟慢慢死去,受那无穷的苦楚——因为他实在痛恨这位小师弟处处胜过自己,而且清心格格和碧儿都对他心心念念,有时念兹在兹,不能忘怀,能不让他怒火中烧,心想:我为什么偏偏不如他?岂难道我这堂堂正派昆仑掌门还不如一个朝廷缉拿的袁门少主?这真是岂有此理?我偏偏要他受尽天下无尽的苦楚,无尽的磨难,否则我可不枉为昆仑掌门大师兄?所以傅传书以处处制肘于袁承天为能事,看他痛苦,看他受难,他心中便欢喜的紧。似乎大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慨,似乎他心中容不下别人,尤其袁师弟,先前师父在世,一众同门师兄似乎唯他这个小师弟马首是瞻,处处卫护于他,尤其赵碧儿,更为亲近,那时他便暗中发誓今生若得机会,决不让小师弟好过,否则难出胸中恶气。
赵碧儿见掌门师兄击倒袁承天,似乎已有杀心,便大声质问于他道:“掌门大师兄,你意欲何为?”傅传书见赵碧儿说话咄咄逼人,全然没有把他这个掌门大师兄放在眼中,你说气人不气人,心想:死丫头,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先前我处处容让于你,那是因为我师父,否则我早对你不客气了……你也不想想我傅传书几曾对人低声下气过,偏偏你自命清,一向不把我放在眼中,却对小师弟呵护有加,你让我情何以堪?
赵碧儿见傅传书并不言语,只是目中有火,见他步步走向袁承天,而且已悄然抽刀在手,似乎要杀小师弟,心想是不是我言语激怒了掌门大师兄,他一时性起便要杀人,这岂不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么我岂不罪莫大焉?傅传书对赵碧儿非但不加理会而且无视,他步步走向袁承天,手中刀闪着噬人魂魄的寒光,似乎一刀下去便要结果这位袁师弟。赵碧儿一时竟呆呆乜乜无有言语,忘了出言阻止掌门大师兄这恶行。
郑萧萧神志清醒,见傅传书再要杀人,斥责道:“你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分明卑鄙无耻之徒!”她说得义正辞严,倘若她不受枷锁,便要与他分个明白,警死也要卫护袁承天周全,而将自己性命安危置之度外。傅传书听了郑萧萧这番言语,仿佛听到了天下最为可笑之事,冷冷道:“在下从未自认什么英雄好汉?所以你不必以言语要挟于我?便是卑鄙小人如何,天下人人如此,岂但是我一个人。”郑萧萧听他言下之意是要杀袁承天的样子,不由颤声道:“你莫杀袁大哥好不好?”傅传书见她哀哀求恳的样子,不由得仰天哈哈,神情之间透着无比得惬意,说不出的志得意满,好久好久才收住笑声:“郑姑娘你身为白莲宗掌门,怎么可以有私心,岂难道你喜欢上我这位袁师弟不成?”
郑萧萧见他问的突兀,脸上不由得发红,欲嗔发怒,只是碍于情面却又不便发作,只有低头不知所以。
傅传书走近袁承天眼前,只见他气息微弱似有还无,仿佛一时半刻便魂归离恨天,心中竟有种莫名伤感,不知为何又想起这位小师弟几次三番放过自己,而自己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是又想起在昆仑派习武那些年,同门师兄弟尽与他相好,而置自己于无物,仿佛他这个昆仑派大师兄是多余的,没有人去怜惜他,反而是不屑的目光,虽然他们人人都隐藏着这诡异的行为,以为他不知道,可是他都隐忍,只待有一日他有出人头地之一日,要让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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