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见他手足无措的的样子,但觉好笑却又笑不出来。袁承天窘迫的样子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堪,可是这天生的毛病总是难改,当初初见碧儿和清心格格不都是这样么?人家笑他,他也不恼!今次寄奴见他这样子便问道:“你以前见女孩子伤心也这样么?”袁承天这才收敛窘态,说道:“我给你开个方子,你让下人去抓药,兴许有用。”寄奴道:“还未请教公子名姓?”袁承天道:“我叫袁承天。”寄奴道:“那么我便称你袁大哥吧!”袁承天道:“姑娘随意吧!”袁承天在寄奴拿来纸上写道:甘草二钱,桂枝三钱,茯苓三钱,干姜三钱,人参三钱,附子三钱,外加芍药三钱和元参三钱,外加桂枝三钱加水煎服。这样连服三剂,大约可以见效,一周可望恢复。姑娘可用一试。其实,还有一道以内功心法迫出体内所积的多年阴寒阳虚之气,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所以……”
寄奴道:“世人多所见怪,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礼义大防,只不过是害人的礼教。如公子所言,大可一试。”袁承天说出适才的话便自后悔,因为这样难免有肌肤之亲,所以总是有些不便,可是话已出口,便不能收回,所以……
寄奴似乎看出他为难之色,便说道:“难道公子还囿于成见?”袁承天听她这样说话觉得自己太过迂腐,与世间的伪君子假道学有何区别?他不觉得汗颜难已,说不出羞惭。
这是一间木屋,袁承天和寄奴盘膝而坐。寄奴在前,袁承天后后,双手出掌抵住其背心,将体内内功心法源源不断输入其体内。寄奴便觉得体内的阴寒体虚便不再懦弱,眼中便有眼光,心中暖洋洋很是受用,心中烦恶不再加剧,比之先前好了许多。袁承天盏茶功夫便起身,拍了拍手掌,说道:“姑娘,在下多有得罪了。”他便欲告辞。寄奴道:“袁大哥,你待我这样好,我该如何报答你。”袁承天道:“大恩不言谢!”
又过几日寄奴身体便见大好,神情也比之前强了好多,袁承天看在眼中,喜在心里,甚是宽慰。神农庄主范去病揖请袁承天。他并不知袁承天为自己的女儿祛除体内湿寒之毒,见到女儿神情好转还私下以为以前的大夫开的汤药见了效应,所以心中放下千斤大石,眉宇之间愁容散去,又复一派宗主之风范。他见袁承天服了自己的密制丹药,神情好转,便笑道:“我这丹药对那死心草最有效应,——因为附近村民时有被其所伤,有时往往不治而亡!老夫心下不忍,便苦心孤诣配出这救命丹药。救世人一命,总是好的。”袁承天见他说得大义凛然,似乎心怀天下苍生,不由得心生好感,心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人间有活人之医,本是好事,奈何当今病患丛生,庶民多有付不起汤药之费,以至疾病成枯槁之势,病入膏肓而不可救之,只因药材之昂贵如那有起死回生之药材人参、天山雪莲、鹿茸、龙涎香非是小康之家可以负担的起,所以往往小病医治,而大病捱殁的可悲境地,是苍天不仁,还是世间苦难太多,所以庶民多有挣扎于生死轮回之中,有时祷告上苍护佑世间民众脱离苦海,奈何终是成空!师父赵相承在世之时,便向山民广施丹药,以救疾苦,因为他从来侠义为怀,忠义乾坤,见不得人间丝毫疾苦,因为在他看来神爱世人,可是却又从未见过神明惩恶扬善,也许便假他手以昭告世人世间浩然正气从来都有,循循不灭,以至薪火相传,千年以降,汉室皆在,所谓汉人不懦弱,诚不欺我,所以忠义乾坤!
范去病见他心有所思,便说道:“小世兄世间多是忧患苦难,咱们只有尽力而为也就是了,问心无愧,尽人事听天命吧!”他们二人二转三转来到庄后的一片树林。范去病看了他一眼,便道:“你看那是什么?”袁承天抬头望去,只见一株大松树下开着一株奇花,似芍药而清香,如牡丹而清秀不俗,枝叶厚而光泽,花深红浅红相间,引得蝴蝶飞来绕去,只是一经接近便跌落在地,便既死去,可见此花巨毒无比。袁承天刚欲问这范去病这是什么花。不料被其手起掌出,击中后背命门要穴,扑通倒在地上。范去病还不休,又点住他几处穴道,一时不得动弹。范去病这才收手,见袁承天诧异地看着他。他不由桀桀笑道:“小世兄这可对不住了,谁教你身背轩辕神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你难道不明白?”袁承天这才明白这神农庄主救自己只不过是假仁假义。他之所以救自己,旨在做给下人看,让人家觉得他是仁义大侠,这样以后行走江湖便人人称颂这位神农庄主范去病。今日他引自己来到这树林出手伤人,意在夺取轩辕神剑以为己有,因为在这杀人神不知鬼不觉,可说一箭双雕。
范去病道:“我现在不会让你就死,那样岂是我仁义大侠所为?我将你丢进这左近一个深窟中,小世兄你自生自灭去吧!你如若逃出生天,是你福份;如若死在其间,是你难逃劫数,命该如此!这可怨不得旁人!”他将自己无耻的行为说得震震有词,仿佛他做的没有错,错的反而是他!袁承天刚欲出言讥讽,不料这范去病出手如爪将他拎起向前走出不远,只见丛林遮蔽处有一山窟,黑沉沉,似乎深不见底,阵阵阴风吹来,让人毛骨悚然。范去病抓开乱树枝,看也不看将他抛了下去,然后拿着轩辕神剑大踏步而去,神情说不出的志得意满。
袁承天一路滚下去,身上不免划伤,还好这一撞好巧不巧,将他被制穴道尽数撞开,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命不该绝!待身子跌落山洞底部,喀喀几声大响,似乎落在木柴之类的物事之上,随手一探,是冰冰冷冷的东西,似石头而发糙。他心下大疑,搜遍全身找到了火折,便打亮,将枯柴点燃。这才看清楚这山窟底部几达数丈,山壁长满青苔,因病少见阳光所以青苔几达数寸,绿荫荫的,上面有虫蚁爬动;再看身下,不看则已,一看失声惊叫,只见满地骷髅头,更有刀剑都已绣迹斑斑,有了年头。他仔细摸索,只见地上有几面金光闪闪的腰牌,不由捡拾起只见有一面刻着:听风山庄,更有:苍梧派,一个暗淡的腰牌分别刻着白主山庄……袁承天心下更惊,因为江湖传言听风山庄少主谢无惆一次追剿山贼,得手后在返回听风山庄时却离奇失踪。此后听风山庄庄主四下派门人弟子四下追查,依旧一无所获,十余年来毫无音讯,谁成想却死在这范去病之手!更有苍梧派八年前有二名弟子盗取本派的不传之秘《天玄经》出逃苍梧派,不知所踪。苍梧掌门大为震惊,谁知这二名不肖弟孑远逃此地,以为天南地北,师父万难追查,可以好好习练这《天玄经》,谁成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为他人作嫁衣裳,得不偿失,可说是咎由自取。还有这白主山庄,本在长白山,终年不出,其宗派不甚为人知晓,可是却有一本寻找千年人参的秘笈,不为外人道。可说得之者,可以成为巨贾!可是却在十三年前这白主山庄主庄外出寻找千年人参忽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原来被这神农庄山害死在此,可说是人间大惨事。还好今日让袁承天撞到,果然天理昭彰,总有真相大白于天下之时,只是自己此时深陷此间,该当如何出去,却是个大难题!他不由抱膝而坐,只见有虫蚁在那几个骷髅头中爬进钻出,让人望之生怖。袁承天心下不忍,驱散那虫蚁,恭恭敬敬地将这骷髅头摆好,心中默祷:原你等超脱来生,往登极乐,福生无量天尊!他忽抬头,只见石壁之上似有刻字,只见一面光滑石壁之上弯弯曲曲刻有文字,仔细辨识却是:吾死此间,全是度人不真。以为善人,实则恶人!无以逃天,唯有一死!死不瞑目,愿有果报!袁承天心想:世间果有循循报应,天理昭彰?那当年清兵入关,杀了多少人,还不是得有天下,百多年来依旧荣华富贵,也不见得什么恶果?他心下茫然之极,便如这神农山庄庄主范去病,害人无数,只为私欲,似乎也未见得有什么报应,似乎活得自由自在之极!你说是时候不到,还是什么天道好还?皆不可知!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之中更加黑暗,潮湿,似乎有露水从上面滴下,落在他的脸,有种异样的感觉。他长长叹了口气,心下计较该当如何脱身,四下仔细打量,只见这山洞四壁光滑如镜,可说滑不留足,要想上去似乎比登天还难,因为这山洞深达十几丈,便是轻功再好也难上去,所以似乎只有等死,可是他不心甘,想起自己这些年的苦难,这又算得什么?想想可不是,人生除死无大事!
夜更深,天上点点繁星又起,在碧宇无尘之中显得微不足道,只见北斗七星北移,其周遭星辰都暗淡无光,仿佛只在息之间。袁承天又想起师父所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以苍穹星空万古不变,各行轨道,互不侵害,天道循循如此,世间的人还有理由一蹶不振,不去努力么?”
忽然夜深更静,忽然有脚步传来,接着有人呼叫道:“袁大哥,你在那?”是寄奴的声音。袁承天心中一震,叫道:“寄奴姑娘,我在这!”脚步又近,忽然洞口有灯笼光亮,一张俊丽的脸显现,巧兮笑焉,正是寄奴姑娘。袁承天道:“夜这深,你怎么找这?”寄奴失声凄凄然道:“我不见了你,便问爹爹你去哪了?”爹爹并不睬我,只一味走开,去做他自己的事。我便不求他,心想求别人不如自己去做。我便一个人找寻到此,心想如果找不到袁大哥,我便不回山庄……”袁承天听她说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心想:我有这样好?寄奴姑娘缘何对我情深意重?我真受之有愧也!天下女孩子多是灵秀可人,而我则浑浊庸庸,不堪大用,也许将来一事未成,可是却心有不甘,还要努力做一番事业,否则则愧对先祖袁督师于地下之万一,我岂不是罪人也?吨有颜面见先祖于万一也?天下庶民皆在苦难流离中,自己还有理由不努力?
索索有声,不知何时寄奴姑娘找来绳索放下。袁承天心下大喜,终于脱却牢笼,因为待在这里实暗无天日,呼息不畅,让人难受的紧。袁承天拿住绳索,向上攀去,不过片时便到了洞口。他临近洞口脚下一蹬,凌空跃身而出。一经窜出,身在半空,轻灵灵一个转动,又复轻轻落在草地之上。寄奴见袁大哥身法如此轻便,心中不由喝声彩。袁承天见这绳索另一头系在一株大松树上。寄奴见他脱困,一时忘情竟自扑到袁承天身前,伏在他肩臂嘤嘤哭泣起来。袁承天见她哭得实在伤心,用手拍她肩头,轻声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来着?”
寄奴嗔道:“什么当口,你还说玩笑?袁大哥你若死了,寄奴便也不活,随你而去,一了百了!人生本是一场大梦,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不知为什么?寄奴见到袁大哥你,有种至亲之感,仿佛先前咱们便见过,可是那是没影的事?可是自打见你之后,便心心念念放之不下,这三日之中便隔几年,当真度日如年!以前觉得古人说这度日如年未免夸大其实,实有不尽不实之处,而今落在自己身上,方始明白什么是相思入骨!”袁承天听这女孩子向自己表白,心想自己何德何能,得其心仪,实在有愧不该当之意!
好久好久月移西沉,只见四周有风吹来,乱人心思,坏人心神!寄奴不知爹爹暗害袁承天夺去轩辕神剑,还一味邀他回转神农山庄。袁承天坚辞不就,奈何寄奴非要他同往。他只有将范去病背后偷袭自己,将轩辕神剑据为己有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寄奴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爹爹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实在有违侠义之道。她一时旁徨,不知如何是好?袁承天道:“寄奴姑娘,你也不必伤心。我也看得透了,一切皆为身外物,又何必过于贪恋。你爹爹将我这轩辕神剑拿去我也不怪他,全当礼物送于范庄主吧!权做他救我不死的回报!”寄奴见袁承天心胸开阔,既往不咎,心中更是难过,心想:爹爹自命名门正派,一代大侠,谁想竟是名副其实,沽名钓誉,害人无数无耻之人,自己真羞为其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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