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实了说,谢醉桥这一顿鞭子挨得实在不轻,只此刻终于从自己父亲口中得到了这样一句话,疼痛也顾不得了,脱口便道:“这么点伤不碍事,明日……”
他接下本是想说“明日动身也无妨”,忽然看见自己老爹立在那里还横眉竖目,他身边的谢静竹正在朝自己眨眼,后面的话立时便吞了回去。
“明日什么?”
“明日……我陪爹痛饮一番,刚前些时候得了几坛上好的琥珀光,特意留着等爹回来……”
谢醉桥讪讪道。
谢南锦扫了眼他后背,见鲜血淋漓成一片,连裤腰处都濡染上了血渍,皱眉哼了一声,冷冷道:“我没那好福气,你往后陪你丈人喝便是!军有军规,家有家法。你本该受鞭一百,看在你妹子方才开口求情的面上,暂且记下。给我在列祖列宗面前再跪一个时辰,好生反省。若再敢犯,定责不饶!”说罢牵了谢静竹的手,转身扬长而去。
谢醉桥苦笑一下,只得继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绕是常年习武的出身,渐渐也觉双膝发麻,后背更是阵阵火辣辣钻心般的抽痛。只一想到很快就能南下去向阮家提亲了,忆及明瑜的一张笑靥,心中却止不住又阵阵甘甜,连面前那一溜灰扑扑看起来一色沉着脸的祖宗画像也鲜明了许多。终于熬过那一个时辰了,早等在外的鲁大和府中内院管事的安妈妈及谢醉桥在府中伺候的贴身小厮谢福等人飞奔而入,七手八脚将他扶了起来。
这安妈妈从前是谢醉桥母亲嫁过来时跟着的乳母,和安家还沾了点亲,如今已是五十多了。因了谢母身子一直偏弱,她又利落,多年来便一直帮管着谢家内院的杂事,疼谢醉桥比自己的孙子还甚。前日她那在谢家城外农庄中管事的孙子新生了个娃,便喜孜孜过去看望了,刚片刻前才回府。哪想一回来就听说老爷回来了,老爷鞭笞了公子一顿,老爷罚公子跪一夜,包袱一丢便赶了过来,见他果然赤着后背,一身是血地跪在那里,心疼不已。待谢醉桥回了房趴在了榻上,安妈妈亲自拧了布巾替他轻轻擦拭血污,又抹了下眼角,道:“老爷也太狠心了,竟真下得了手去,一回来就把个好好的人打成这样!太太要是还在,哪里由得老爷这般下狠手……”又忙叫人去请郎中来治伤,被谢醉桥拦住了,笑道:“多谢妈妈费心,只我被责的事,还是不要传出去好。府中多有伤药,拿来替我擦了便是。不过些许皮肉之伤,过两日便好。”
安妈妈有些明白了过来,只得叫谢福去取药,想起今日之事,都是那阮家的女儿惹出的祸,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念道:“公子,不是妈妈我倚老卖老说你。我自小看你长大的,一直都是个伶俐的孩子,这回怎的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为了个隔着山高水远的人这般惹老爷生气,也不知那阮家的女儿前世修来了什么福分……”
谢醉桥趴在那里,听她提起明瑜时语气里有丝不满,便扭过头道:“安妈妈,她是个极好的女孩。我能娶她为妻,不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来才对。”
安妈妈见他说话时神情郑重,愣了一下,一时倒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忽听门被推开的声音,原来是谢静竹过来了,手上拿了伤药。
谢静竹本已定下了心神,到了谢醉桥身边,一见他后背的伤,皮肉绽开处血肉模糊,眼圈又有些泛红起来,道:“哥哥,我方才都在陪着爹,记挂着你要过来,他便叫我把这伤药带给你,说是极好。你快些擦起来。”
谢醉桥一怔,定定望着谢静竹手上的药膏。
谢静竹犹豫了下,终于鼓起勇气,又低声道,“哥哥,你莫要生爹的气。他虽打了你,只我瞧他也很难过,坐那里对着娘从前留下的一副字画发呆,半天都没说一句话,很是可怜……”
谢醉桥心中也是有些难受,接过药膏,便朝她笑道:“傻丫头,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会不晓得爹的心思,又怎会生他的气?方才倒是多谢妹子你了,替我在爹面前求情。做哥哥的今日出了丑,你莫笑话我。”
谢静竹微微摇头道:“我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笑话哥哥。且阮姐姐要是晓得了……”
“今日之事,不要叫她晓得,知道吗?”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