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女生小说去书客居阮洪天眼见那重犯被缚得如粽子般地下了船,一场本是要摧折心肝的大祸转眼消弭无痕,抹了把额头淋漓的汗,终是长长松了口气。忽见谢醉桥还站在埠头上,忙到他身侧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谢醉桥正欲开口,见裴泰之还刀入鞘,已朝自己走了过来。阮洪天忙转身,朝他亦是道谢。错眼间,见那三皇子已翻身上马坐定,神色有些阴沉地看了过来。心中虽对他方才举动极是不满,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半分,一咬牙,朝他亦是见礼。
兆维钧唇角浮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闲闲道:“不必多礼。方才我为捉拿要犯,心急了些。你心中怕是在责备于我吧?”
阮洪天道:“公事为重,小民不敢。”
兆维钧瞟了眼阮家的大船,出神片刻,忽然笑道:“今日之事,我日后自会补偿你家。还望阮先生代我向令爱表下歉意。”
阮洪天见他突然这般和颜悦色,心中有些纳罕,口中连称不敢。兆维钧一笑,转头朝谢醉桥道:“醉桥老弟,许久未见你射箭,今日出手,方知愈发精进了,便称神技也不为过了。待你回京择个日子,你我二人再切磋一番!”
“三殿下若有兴趣,醉桥自当奉陪。”
谢醉桥抬眼望着兆维钧,淡淡应道。
兆维钧哈哈一笑,看了眼裴泰之,一扯手中马缰,掉马而去,随他来的人转眼便退了个一干二净。
裴泰之目视兆维钧一行离去,眉间的冷意这才消隐了去。朝阮洪天摇了下头,露出丝笑意道:“今日全仗醉桥的最后一箭方定乾坤。你真要谢,谢他便是。”
阮洪天见他二人似是有话要说,且自己心中也挂念一双儿女,又道谢了几句,便急急先上船去了。
“我朝与西廷边境的河西武顺一带,如今又起骚动。姨父从前在那一带驻军多年,如今也唯他方能压制。上月刚被皇上授印,便要发兵而去。他本以为你早半个月前便要回京的,故而一直等待,却迟迟等不到你兄妹二人,因了军情紧急,这才无奈先离京了,只叮嘱我叫你回京后安心待他回来。不想今日才在此遇到你。只这也算是天意了,幸而有你最后的一箭,这才解了局面。”
裴泰之说到最后,伸手拍了下他肩。
谢醉桥前次离京之时,就听闻过边境不安的消息。只没想到才两个多月过去,自己父亲竟又领兵西去了,沉默片刻,终是笑道:“本来早半个月前便出发了。只静竹忽然染恙,耽搁了些天,这才晚了。一早行船到此受阻,听说在搜查朝廷要犯,便赶了上来想看个究竟,没想到竟遇到了方才一幕。”
原来他出发北上之时,从柳胜河口中得知明瑜是坐船的。若只他自己一人,自会走陆路追赶。只考虑到谢静竹身子娇弱,谢夫人怕她吃不消路上的马车颠簸,替他兄妹雇了船只亦走水路。他虽令船家行快船,只阮家赶着去探视高舅公,路上自然也不慢,如此两船中间便一直隔了些路。眼见快到京了还未赶上,渐渐便也打消了念头。反正已经晓得他们是去建州余县的舅公家,待自己把妹妹送回家后再赶去拜访便是。今日到了此地,见前头的船竟是停了下来,沿河阻成一条长龙般的船队。上岸亮了身份抓住个官军小头目打听了下,道前面闸口竟在设卡搜查朝廷要犯,自然按捺不住,借了那人的马便赶上去欲看个究竟,没想到远远竟见到了明瑜被人劫持立于船头的一幕,那凶徒眼见要落刀而下了,急怒交加之下,劈手从路边一兵卒手上夺过弓箭射出了一发。当时情势,本容不得他多想什么,更不能有闪失,故而这一箭的力道之大、准头之精,实在是随了心念意动而发出的。
“方才我看你和三殿下刀剑相对,你二人如今已成这地步?”谢醉桥忽然又问道。
裴泰之皱眉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没今日之事,我与他也早成陌路。”说罢展眉一笑,看着谢醉桥又道,“罢了,这凶犯既已落网,我须得及早赶回去复命,今日就此别过了。皇上刚前几日还向我问起过你,待你入京进宫拜见后,咱两个碰头再叙。”
谢醉桥点头笑应了下来,目送他离去,忽然又叫了一声“表哥”,见他回头,踌躇了下,终是低声道:“方才多谢你手下留情,我才赶得上救下了她。”
裴泰之一怔,眼前忽然闪过那个碧衫少女的一双明眸,压下心中涌出的那丝异样之感,笑道:“她从前救过我妹子,这一回是还个人情。再说便是没这一层,我便是看在你的份上,也绝不愿伤了她的。”
谢醉桥知道自己这个表哥目光如炬,这几年下来,自己在他面前虽从未提过,只想来他也早从自己的举动中看出了端倪,当下也不隐瞒,笑道:“多谢。”
裴泰之点头,笑着又拍了下他肩,这才转身离去。
阮洪天方才急急忙忙上船,见明瑜虽脖颈被划破,却也是轻伤,如今瞧着神色平静,反倒在安慰自己,叫不用为她担心,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忽然想起谢醉桥,又赶了出来。等在边上见他与裴泰之告别了,忙上前再次道谢。
“谢公子,方才幸而有你神勇相助。我阮洪天欠你个天大的人情。往后只要有用得到我阮家的地方,谢公子只管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醉桥心中一动,差点忍不住就要当场开口求亲了,只晓得这般有些过于唐突。想了下,便笑道:“我亦不过是顺手而已。令嫒无恙便是最大庆幸,阮先生无须挂怀。”
阮洪天心中对他实在是感激万分,摇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此行带了儿女北上,乃是到前面余县的舅公家中探病。今日路上匆忙,也不多搅扰公子了。待过几日安顿下来,我必定入京登门郑重道谢。”
“探病要紧,且余县入京也还要数日,不敢劳动大驾。若是阮先生得空,可否在余县舅公家中等我数日?我送妹子入京后便登门拜访。”
阮洪天听到他竟反过来要到余县拜访自己,迟疑着道:“谢公子救命之恩,本该我上门道谢的,这……”
“实不相瞒,我有事要向阮先生求告。若到时候阮先生能应了我,那便是我的莫大之喜了。”
阮洪天一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暗道他有什么事,竟会要向自己求告?只是见他说话时态度极是诚恳,又非玩笑的样子,忙道:“一定,一定。谢公子只管开口,只要我能拿得出来的,必定不会犹豫。”
“如此便说定了,数日后我必定到余县拜访!”
谢醉桥心中大定,最后看了一眼阮家的大船,正巧见到安墨正伸头从舷窗里探出来朝自己在笑,便朝他挥了下手,这才与阮洪天告辞。
刺客既已被抓,闸口的卡点便都撤了。阮家的船到了阜阳停靠,住了一夜,第二日改坐马车往余县去,次日便到了高舅公家。
高舅公果然病得不轻了,躺那里本是连起坐都有些困难。见到了阮洪天和明瑜安墨两姐弟,精神这才健旺了些,晚间又多进了些饮食,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明瑜却晓得这舅公大约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到了明年,自己的祖母也会在睡梦中无疾而终。人生一场,不过是在睁眼与闭眼之间而已。心中有些压抑,却也只能静静等待那最后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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