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胜河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近前,颤抖着手将江夔扶住,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昏迷不醒,侧额处一个小指长的破口,血还在不断涌出,顿脚大骂:“蠢材,蠢材!老太爷好好地,怎么成这样了!”
半青这才哇一声,咧嘴大哭起来,断断续续道:“老太爷上了梅峰,见梅花开得好,来了兴致就在上面亭子里作画。我见天色暗了下来,就劝老太爷下去,他却不听我劝,一口气作了七八幅才放下笔来。方才下峰之时,我背了画箱在前,老太爷拄杖在后,听见一声响动,回头看去,见老太爷已经跌倒滚下了边上的涧坑之中,头破血流,当场就不省人事……”
“把老太爷放平!”
谢醉桥打断了半青的话,接过江夔,从自己身上脱下毛氅,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放平在山阶上,双指搭在脉搏上探了片刻。
柳胜河屏住呼吸看着他。
“你们出来时可带了药?”
谢醉桥回头问道。
柳胜河急忙点头:“带了的。昨夜那小厮没请回郎中,只带了些药回来。幸好听了大姑娘的,今早出门时把药带了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急忙从那携药的随从手上接过药囊,递了过去。
谢醉桥打开看了一眼,见是几种治跌打出血的寻常草药,囊袋里还备了臼杵。拣了仙鹤草和白芨出来,捣碎敷在了破口之上,又用力从自己衣角处撕下布条,缚住了伤口。
“暂时只能先这样止血。快些下山再行救治。”
谢醉桥背起江夔,匆匆往峰下而去。柳胜河急忙跟上,没多久便碰到了还在往峰上赶的明瑜几个人。
“外祖!”
虽早已经做过最坏打算,只真见到头破血流不省人事的老人家,明瑜仍是一阵心惊肉跳,叫过一声后,眼圈发红,喉咙已是哽咽了起来。
“老太爷脉搏还健,方才止了下血。快些下山到医馆中再施救治,应当无碍。”
谢醉桥看她一眼,出声安慰道,脚步并未停下。
冬日白昼短,下到山脚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江夔被放在马车上,一行人匆匆往孟城赶去。
明瑜坐在外祖身边,用条被茶水打湿的布巾轻轻擦拭他面上已经冻结的血污,心急如焚。见他双唇干裂,又从春鸢手上接过茶盏,与周妈妈合力将他头扶了起来,慢慢喂他喝水。马车一个颠簸,茶水大半泼洒出去,濡湿了盖在他身上的那件大氅裘边。见老人家始终双目紧闭,灯下面色惨白,明瑜终于忍不住,泪珠子一颗颗滴了下来。
“姑娘快别这样了。老太爷吉人天相,必定会好起来的。”
周妈妈见了不忍,急忙安慰。
明瑜伸手胡乱擦了下眼睛,心中实在是对自己自责到了极点。为什么没有早想到这事?就算早一天过来,外祖也不至于遭这样的难。
到亥时初,马车终于进了孟城,停在了杏林医馆的门口。那郎中本已是关门歇息了,听到有人拍门,过去打开,晓得竟是江夔在山中摔伤,急忙给让了进来,上下诊察一番,叹道:“老太爷伤得不轻,额角跌破,胫骨骨折,幸而吉人天相,止血在先,送来又及时。若是耽误,怕就难说了。”说完便忙着处置。
柳胜河长吁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看了眼明瑜,心中却禁不住又起了丝纳罕。暗道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这祖孙两个心意相通,这才会有今日的机缘巧合救下了老太爷?
那郎中动作十分娴熟,清洗了额角伤处,敷了药饼,再扎好绷带,又忙着处置腿上的伤。
“姑娘快看,老太爷要醒了!”
春鸢突然叫了起来。
明瑜急忙靠近,见外祖眼皮微微跳动,仿佛努力要睁开的样子,惊喜不已,急忙伸手拍他脸颊,轻声叫道:“外祖,我是明瑜,我来看你了……”
江夔终于睁开眼,短暂的茫然过后,眼前模模糊糊看见一张女孩明秀的脸,一下清醒了过来。
“瑜丫头……你怎么来了……”江夔挣扎着问道,说话之时,只觉全身上下都在抽痛,这才记起了之前的一幕,“我……摔到山涧里去了?”
明瑜悲喜交加,若非边上有人在,恨不得立刻就扑到他怀中去,眼睛又有些热了起来。
“老太爷你醒了就好,”周妈妈也是喜极,嘴里絮叨个不停,“幸好姑娘定要过来看老太爷,这才免了这一场祸事。老太爷果然是个命大福大的。定是老天有眼,这才叫姑娘和老太爷心意相通……”
“周妈妈,外祖刚醒,怕是精神还弱,先让他歇息。”
明瑜抬头之时,正又对上了对面谢醉桥那一双点漆般的墨黑双眸,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仿佛带了丝好奇的探究之意,心中略微有些不安,急忙出声拦住了周妈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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