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感到这个魏氏冢妇的身份在别人眼里竟是有些权力的。
“舅母相托,甥女自当应承。”我沉吟,对舅母道,“然有些话,甥女也照实告知舅母。甥女加入魏氏不足一年,与丈夫聚少离多;固步于家宅,朝政之事也不曾接触。待甥女见得丈夫,必陈以表兄之情。丞相一向爱才,表兄既有志,自当无碍。”
舅母闻言,握住我的手:“便有劳阿嫤。”
我笑笑:“自当如此。”
舅母叹道:“阿嫤有心,你舅父若泉下有知,亦是欣慰。”说罢,又低头拭泪。
在堂上坐了许久,舅母又与我叙了许多别后之事。乔缇坐在她身旁,话很少。除了有时说到伤心处,陪着母亲擦擦眼泪,她大多时候神色平静,只将目光打量我。
留下来用过晚膳之后,舅母与乔缇告辞走了。我望望天色,觉得今日过得很是漫长。
“夫人,舅夫人还是那么能言,说起事来,旁人一句也插不上。”阿元咋舌道。
我微笑,不置可否。
这位舅母,母亲曾经说她是个精明的人。我从前不关心这些,今日促膝相处,竟也有些体会。她今日来看我,恐怕更多是为了表兄。不过尽管这样,乔氏是母亲的母家,这些人也是我最后的亲戚,如果能助一臂之力,我是不会拒绝的。
魏安的推车做到一半,不太顺利。他很不情愿地承认,有的部件要做得结实精准,他的木匠活还太浅。
“那就先放下,等回到雍都,我找两位木匠来帮四叔,并无难事。”我鼓励道。
魏安点头,又转而做各种小木件去了。
大宅里没什么人,日子有些无聊。宅子里有些旧书,可都是些尚书之类的,我拿了一本回去,没翻两页就扔在案头再不过问。许姬也是个没多少事可做的人,这段日子常常来与我作伴。
闲聊之中,我得知她原本是吴夫人陪嫁过来的家仆之女,自幼长在这所宅子里。十七岁的时候,魏昭从吴夫人那里将她讨了做妾。许姬提起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说太多,我也不知道当年具体如何。不过从谈吐来看,许姬知书识礼,竟没有分毫仆婢的卑弱。这样的美人,虽是出身低微,但魏昭喜欢她,我一点也不奇怪。
为了打发空闲,我闻得许姬会织布之后,甚至将魏郯母亲吴夫人用过的织机清理出来,尝试像书本里教导的贤惠妇人那样,向许姬学织布。
天气渐凉,北边的战事捷报不断。谭熙死后,兵将分别归了他的四个儿子。趁群雄无首,魏傕一路往北,欲以各个击破。如今,魏傕已经灭了谭熙三子谭匮,正在幽州与谭熙长子谭盟交战。
这时,南边的淮扬突然有了动静。吴璋病危,无子,将基业传给了他的弟弟吴琨。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心神不停。
洛阳离淮扬很远,消息不过只言片语。可我深深明白,权位更替下,往往会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心斗角,有人得志就会有人倒霉。裴潜在那里,平安无事么?
“夫人近来不太专心呢。”在我一连扯断好几根织机的经纬之后,许姬开口道。
我自知又走了神,向她歉然笑笑。
“夫人想是累了。”许姬望望门外的天色,道,“时辰不早,夫人还是歇息吧。”
我颔首,道:“也好,明日再续。”
许姬行礼,告退而去。
我也觉得累了,洗漱之后,躺在榻上,轻轻叹口气。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个操心的命。
人言恩断义绝,说得轻巧,做到的又有几人?就像我,想到裴潜的名字,我会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并非还对他旧情未了,而是我毕竟无法当成一个挥之即去的陌生人。
或许是有心事,我睡得很浅。
半夜的时候,我在迷蒙中感到有动静,夜风微微扫过脖颈,像是门窗没有闭紧。
当一阵粗砺的触感摩挲上我的脸颊,我猛然清醒过来。
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烛光照着,有些睁不开。当我费力地认清了眼前的人是谁,还是惊得一愣。
“醒了?”魏郯也有些意外,片刻,笑笑,“夫人见谅,我并非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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