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一直定定望着他,满眼的泪水。自己那时看着他,心里居然还希翼着他会从马上跳下来,抱着我说阿嫤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我只想娶你……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他转开脸去,陌生得像个路人。
最后,连阿元都受不了,嘴里骂着“负心小人”把我拉走了。
我闭闭眼睛。
这许多年,我刻意地不去回忆,可偶尔触及,哪怕只是那么一点,都让我的心口闷得难受。
忘了吧……我对自己轻声道,就像当年母亲说的那样。
“方才我兄长来告知,父亲能自己煮食了。”第二天,阿元笑眯眯地跟我说,“他还说,父亲不让我兄长总是在宅中照料,命他出去寻些事做呢。”
“哦?”我点头,“这可是好事。”
李尚在进傅府之前,是一个江南巨贾的管事,对经营货物很有一套。但那个巨贾好赌,把家财赌尽了,最后把李尚和仆婢都卖了出去。
我算了算,雍都里的屋宅和寻常生活用度我都曾打听过,上次见面时给的金子约摸也要用光了。于是,我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几日前兑来的三百钱,递给阿元。
“啊!不要不要!”阿元急了,满面通红,“夫人,我不是要钱的意思,父亲不许我们再收夫人财物。”
我笑笑,道:“这些钱不是光给你们的。你将这钱转给你父亲,请他病愈之后替我看看雍都中可有合适的买卖。”
“买卖?”阿元愣住,“夫人要什么买卖?”
“什么都行。”我说,“稳妥,能赚钱就是好买卖。”
“夫人要赚钱?”阿元吃惊地睁大眼睛,忽然看看周围,小声地说,“夫人,这可不是长安。”
“我知道。”我扬眉:“那又如何?”
她指的是我从前在傅府的事。
傅司徒家的儿子们人人经纶满腹,张口便可高谈阔论,尽显门阀大气。不过鲜有人知道,他的小女儿不爱读书,文采平平,却对高门士子们侧目也不肯的钱财之事情有独钟。
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回,李尚将账目拿来给母亲看。我在一旁见到那些竖竖条条的记数,竟十分感兴趣,踮着脚问七问八。此后,李尚每回来交账目,我必定在场。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已经将一些让她头疼不已的账本扔给了我来查对。
后来,我觉得算账不过瘾,又常常打些主意,将自己和兄长们那些不用的旧物收起来,得空溜出府去街市卖掉。这事我做得很过瘾,不是为了赚钱,只为卖东西时跟买家你来我往地侃价,简直乐趣无穷。有时,我会为多得了两钱而沾沾自喜一整天。
兄长们对我的癖好很是看不上,长兄还曾经一怒之下把我的算筹全部扔掉,惹得我给他那心爱的汗血宝马喂了泻药,让他在苑游时出丑。父亲却对我很宽容,长兄向他告状的时候,他微笑地说,家中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会算账的,现在总算齐全了。
当年我被父亲这话鼓励,简直尾巴翘上了天,甚至谋划着向京中那些钦慕我兄长的女子们兜售出游或巧遇的机会,每次每人收费三百钱。可惜,这个念头还在萌芽的时候,先帝的刀就落了下来,永远不可能实施了……
阿元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皱眉道:“夫人如今都嫁入丞相家了,还做这些事?”
我不解释,道:“你转告你父亲便是。”
阿元满脸狐疑,唯唯地走开。
李尚那边听说了我请他做的事之后,跟阿元一样反应。不过,他没有反对,让阿元告诉我,他会尽快办妥。
毕竟是背着魏氏的家人做事,我还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阿元曾经在傅府待过,深知仆婢在主人家的微妙关系,处理得很谨慎。她把钱拿给李尚那边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去。从此以后,凡是李尚那边有什么消息,都是他写在纸上,让一个给丞相府中送柴火的仆人捎进来,阿元到庖房去取。为了保险起见,这些信里面还用了暗语,字面上根本看不出说的是什么事。
这样偷偷摸摸让我觉得紧张又好笑,恐怕哪一天被魏府的人抓到,说我是细作我也百口莫辩。
李尚办事很快,遣阿焕到雍都各处转悠了半个月以后,给我来了信,说看中了几个买卖。
我见信,觉得心中大慰。这样的事写信讨论不来,于是,当夜,我向郭夫人禀告,说明日想到东城庙宫奉神,顺便探一探病重的故人。
郭夫人知道我安置李尚的事,有些迟疑。不过,她一向笃信鬼神,如今魏傕将要回来,她更是每日虔诚祷告。所以到了最后,她不但没有拦阻,还怕我祭品准备不周,特地让人帮忙备下。
有了主母应许,第二日,我乘上漆车,大方地出了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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