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了。
午间很敞亮的小会议室此刻被日光照着,有些刺眼和闷热。
白吕氏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对着光,背着门,犹如一只见证时间流淌的座钟。纵然她的身体受到药物的辅助依旧很年轻,但是她阻止不了越来越苍老的心态。
“曾奶奶。”白英爵站在她的身后。
他们看着同一片风景,心却转悠着各自的想法。
“嗯。”白吕氏站起来,动了动腿脚,“人老了。”
“您还很年轻。”
白吕氏敲了敲自己的大腿,“是啊,我腿脚从生理上说还是很利索的,但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它们腐朽了。”
白英爵道:“您只是累了。”
白吕氏抬起头,含笑道:“白家人就算累了,也只能累给自家人看。就像,白家人要真的做错了什么,我也不希望最后落在外人手里。”
白英爵沉默片刻,轻声道:“事情未必是那样的。”
“我只是这么一说。你曾爷爷过世前曾经抓着我的手不甘心地问我,问我拼命保持年轻是为了什么,是不是还想找个青春貌美的伴儿再过一辈子。他不懂,我的身体再年轻,心却回不去了。我只是放不下这个家。莫看你爷爷平时冷静沉稳,其实他小时候是个自闭儿,不喜说话,不爱与人接触,就算现在也是这样。朋友都是工作中认识的,下了班谁都不见,一门心思回家。说实在的,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撑不起这个家,白家的关系网交到他手里,多半要败了。幸好他生了不少的儿子,你大伯父,你二伯父,还有你爸。我最中意的是你爸。跟你颇像,却温和得多。可惜,他是个妻管严……”白吕氏自嘲地摇摇头,“有阵子,我很讨厌你妈。盛安集团要人,难道我们白家不要吗?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你们这一代,这一代我很欢喜。有你大堂哥,有你……”
白英爵默不吭声地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戛然而止。
白吕氏背过身,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支持了这么久,突然发现其实我的存在并不是必须和唯一的,你们的事应该由你们自己决定。能看到你和关眠结婚,你平安无事……我已经很满足了。”
“曾奶奶。”白英爵上前一步,微笑着抱住她,“我不知道没有您我会怎么样,白家会怎么样。我只知道因为有您,我很快乐。”
白吕氏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两人就这样在阳光的映照下报了许久。
“你还要抱多久?”白吕氏促狭道,“总不是关眠受了伤不能抱,你就想抱着你曾奶奶过过瘾吧?”
白英爵笑道:“关眠就我一个人抱,曾奶奶却是人人都抢着抱的,这个时候不多抱几下,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轮到下一回呢。”
白吕氏道:“结了婚的人果然不同,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白英爵笑眯眯地松开手。
白吕氏道:“对了,关于你手中的名单你打算怎么办?”
白英爵笑容一收,“曾奶奶的意思呢?”
白吕氏道:“我刚刚才说过,你们的事情以后由你们自己决定,我不管啦。我好不容易可以多活几十年,总不能一天到晚惦记着这些让人闹心的事情。”
白英爵道:“至少要先弄清楚对手是谁。”
白吕氏点头道:“改革党这趟水深得很,你若想看清楚,不妨稍稍离远些看看。”
白英爵讶异地看着她。
白吕氏道:“以我们白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又不是一定要扒着改革党不放手。合作这么多年一来是因为习惯,二来是因为没出什么大事。合同签再久也会到期的,何况还有违约一说。哎,说着说着又说多了。这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只我之前说的那一点你要记住。”
白英爵郑重点头道:“我明白。”
从小会议室里走出来,白英爵肩膀微微一轻。
有些话白吕氏没说得太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决定,白吕氏一定会站出来支持他的。这等于分担了他肩头很大的压力。
好好一场婚宴搞得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损失颜面的事了。可以预想,接下来还会有一大堆的问题等着他。他靠着墙站了会儿,突然看到二堂哥气冲冲地奔下来,看到他时神色一变,猛地收住脚步,站在那里犹豫了好半晌才道:“英爵啊。”
白英爵道:“嗯?”
二堂哥道:“关眠不要紧吧?”
白英爵道:“需要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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