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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九月初,西域的空气中,已经充满了萧瑟的寒意。
北风开始呼啸在原野之中,河流也开始进入枯水期。
哪怕是曾经澎湃的计示水南河,现在在一些河段,也可以涉水而渡了。
李广利大军,便在距离楼兰王国约六百里左右的地方,开始渡河,准备进入西域的腹心,那天山北麓的范围。
为了一切顺利,李广利亲自率着自己的亲卫骑兵,靠前指挥。
此时,他就矗立在计示水南岸的一座小山丘上,远眺着河对岸的情况,而在视线中,汉家的步卒,正在逐一过河,他们将作为先遣,在河对岸建立起营垒,并为后续大军提供掩护。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汉家的三个校尉部,次第渡过了计示水。
现在,他们距离轮台塞,已经只有不足三百里的距离了。
若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汉军会在四天后看到轮台的城墙轮廓。
而这也意味着汉军极有可能迎来与匈奴的首战。
李广利却不是很开心,他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内心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大!
因为,斥候侦查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匈奴主力,已经撤出了轮台一带,撤入尉犁、龟兹境内,并随时可能从天山北麓撤入西域腹地。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李广利想要歼灭匈奴主力的计划就落空。
虽然,可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有和控制整个天山北麓的尉犁、龟兹,并将这一地区与楼兰连成一片,从而使得汉室在西域获得一个稳定、可靠的纵深。
但这和李广利本人的利益,构成了直接冲突!
特别是昨天,他已经得知了消息,令居那边的事情结束了。
两支羌人反水,干掉了月氏人和其他羌人,然后拿着俘虏和砍下来的首级,兴高采烈的去令居换赏钱。
他留在令居的大将赵新弟想要阻止,却被范明友回怼。
在天子的明确诏命面前,赵新弟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头默许,由此令居战事算是告一段落。
但令居战事平息,使得李广利已经没有退路了。
若轮台这边,不能取得战果,那么,他的地位从此必定一落千丈。
而在汉室,被新人取代的老将,想要重新崛起,几率不亚于从头再来一次。
而麻烦的是,不会有人给他机会!
新人不会,其他人也不会!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无人行。
捧高踩低,是人的天性!
想到这里,李广利的眉头就更加紧锁起来。
他怕匈奴人跑路,放弃整个天山北麓,丢下龟兹、尉黎,跑去西域腹地的盆地里,蜷缩起来,就像他们过去做的那样。
打不过,便将头缩起来,向乌龟一样,将自己蜷缩在山川与荒漠的保护中。
让汉军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无可奈何。
虽然,在理论上,现在的匈奴做出那样的抉择的可能性极低。
因为,西域不是漠北。
漠北全是沙漠、戈壁、高原、冻土,汉军占了也是白占,迟早得还给匈奴人。
但西域就不一样了。
楼兰、车师、蒲类诸国,都是半农耕半游牧地区。
楼兰王国更是渐渐转型成为了农耕城邦王国。
而像龟兹、尉黎、焉奢,更是西域传统的农耕地区。
若匈奴人拱手让出这些地盘,汉家便会在这些地方落地生根,然后建立起城市、要塞、驿道,并根据山川河流的走向,修建起边墙。
如此,匈奴的放弃,便等于将一块肥肉送进汉家嘴里。
不亚于将整个天山北麓,拱手相让!
若在过去,李广利若能看到这样的机会,早已经笑得牙都要掉了。
但现在,却让他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将军的战功中,开疆拓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斩首数!
这是最直观、最客观的评判标准!
像是上一代的双子星,卫青霍去病,为何世人对霍去病评价更高?
还不是霍去病斩首数碾压了卫青?
现在也是一般。
李广利知道,他的竞争对手,带着不过两千的长水校尉骑兵以及飞狐军、护乌恒校尉、乌恒义从等杂兵,再封狼居胥山,斩首捕虏数万,缴获牛羊百万计,战马十余万,黄金珠玉无算。
要稳定地位,就只有对标相当的斩首数。
最起码,得斩首捕虏在两万以上的战功,才可能与之抗衡!
所以,李广利不能不急,他甚至恨不得,立刻赶到轮台,然后堵住匈奴主力的逃窜之路。
可惜,他不能!
因为,在他身边的,就是天子派来‘督促’他的西域都护王莽。
王莽手里,还拿着天子诏书,每天就盯着他的大军的行军速度和距离。
这让李广利真的是无计可施,又烦躁非常,偏偏还没有办法应对!
在汉室,没有人敢不从天子之诏,更无人敢违抗天子使者的威严。
于是,大军只能一点点向前蹭。
而且,除了一支数百人的斥候外,所有部队活动范围,都被限定在三百里范围内。
大军宛如棋子,一步一动,连辎重在内十余万人,紧紧的抱成一团。
于是,鬼神辟易,匈奴人望风而走。
斥候报告,匈奴现在不止放弃了轮台,甚至连尉黎也可能放弃。
这就让李广利急的都要出心脏病了。
因为,尉黎乃是匈奴在西域的重镇,地位仅次于龟兹、焉奢,更是匈奴日逐王老巢所在的焉奢的屏障。
若匈奴连尉黎也放弃,几乎等于宣告,他们打算在冬天来临之前,撤出整个天山北麓,只在几个关键战略要地防御。
一旦匈奴人这么做了,李广利知道,他这一趟苦心筹谋的远征,便可能没有任何战果了。
轮台失陷的全部罪责,都将由他本人来承担!
令居那边的事情,也会被拉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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