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元年夏七月已丑(十三)。
从下午开始,张越就已经在准备了。
他命侍女宦官们,将一件件丝帛绸缎,放入一个个箱子里叠好,又将准备好的金饼,铺在箱子下面。
同时,将大约五十枚从少府兑换来的麟趾金,压在绸缎之上。
装了足足五个箱子,以合汉人尚五的习俗。
一切准备就绪,张越便让人将这些箱子装上马车,驱车来到了未央宫的宫门口。
袁常早已经在此等候。
见到张越的马车,他立刻迎上前来,拜道:“弟子恭问老师安……”
这个纨绔子今天难得的穿了一套正装,褒衣博带,戴着一顶进贤冠,腰配櫑具剑,看上去还真有些士大夫的模样。
“起来吧……”张越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今日,汝随我赴宴,须记得少言谨行,万勿有行差踏错!”
如今,他的地位不同了。
特别是他马上就要得董越之荐,成为董仲舒的再传弟子。
在公开场合上,多多少少得讲究一些体统和脸面了,不能再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的恣意妄为了。
这也是西方人所谓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权力与义务和责任,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诺!”袁常也知道这个规矩,恭敬的拜道:“弟子谨奉命……”
说着就恭身回到自己的车上,驱车跟在张越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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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在先秦两汉时代,又作昏礼。
礼曰:夫昏礼万世之始也,取於异姓,所以附远厚列也。
当此之世,昏礼是神圣而严肃的庄严之事。
更是人伦礼仪大道!
昏礼和乡射礼、祭祀礼、加冠礼,并为士大夫人生中最重要的四件大事。
所以,在这样的庄严的礼仪之中。
一切喧哗和胍噪,都是对昏礼当事人的羞辱!
这种羞辱,仅次于辱骂别人父母、师长。
是故在汉代,闹洞房这种习俗是根本不存在的。
休说闹洞房了,在昏礼仪式进行前后,没有规矩的说话,都会被主人视为对自己的最直接挑衅和最强烈攻击。
今日,虽然只是霍光续弦的日子,迎娶的也只是原来的滕妾——已故的霍夫人的陪嫁侍女霍氏。
但相关礼仪和制度安排,却是一丝不苟。
当张越驱车赶到位于尚冠里大道的霍府时。
霍府左右进出的路段,已经被带甲的军人所占领了。
作为奉车都尉,霍光续弦,已有资格得到比照九卿大昏的安保等级。
寻常人等在这个时间别说接近霍府,进去蹭饭吃了。
连靠近也会被驱逐。
只有携带了霍府请帖的人,才能获准入内。
张越驱车,到了霍府门口,立刻就有迎宾使者迎上前来,恭身拜道:“不贤者明友,受命泰山大人命,恭迎贵客,贵客远来,辱临寒舍,不胜惶恐之至!”
张越立刻上前,扶起对方,道:“毅不才,蒙霍光不弃,请以列席昏礼,观此盛事,谨具薄礼,聊表心意……”
说着,就让随车的车夫,将装在马车后面的礼箱搬下来。
“惭愧!”对方立刻再拜:“明公厚礼,不贤者明友谨谢,请明公入内,略饮浊酒……”
立刻就有着下人,将张越送上的礼箱,搬入霍府。
直至此刻,袁常才敢下车,站到张越身边。
张越微微笑着拱手介绍道:“此吾之不肖门徒袁氏小子……”
袁常立刻就稽首而拜,道:“张公门徒袁常敬拜明公!”
对方连忙上前,扶起袁常,道:“袁公子客气了……”
然后,他拱手道:“明公、袁公子,请……”
说着就带着张越和袁常,从霍府正门走了进去。
“范将军,稍候愿请相见……”张越走着,轻声说道。
对方闻言,恭身道:“侍中有请,明友不敢辞,愿与侍中把酒言欢……”
对方正是霍光的女婿护羌校尉范明友。
说起来,这霍家内部的事情,也是一塌糊涂。
就拿这次霍光续弦娶的这位夫人吧。
她本来是霍光原配东闾夫人的陪嫁侍女,在这个时代,士大夫贵族们结婚,可不只是娶一个妹子那么简单的。
正常来说,一般嫁过去一个女儿,就得陪嫁过去一堆的姐姐妹妹。
所以,小姨子的屁股在如今基本上是姐夫的……
而且,这个习俗也非常符合公羊学派的主张。
所谓:媵者何?诸侯娶一国而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诸侯一聘九女!
此番霍光续弦,其实也是依附于这个理论的。
按照公羊学派的滕昏制度,一个士大夫终生只结一次婚。
若原配亡故,就从滕妻里选一人,续为正妻。
但问题是——这次续弦的这位霍夫人,只是霍光原配的陪嫁侍女。
在她之上,还有好几个东闾氏的滕妻还活着呢。
讲道理,怎么轮都轮不到她的。
但偏偏霍光在东闾夫人去世后,选了好几年后却选了她。
这其中恐怕上演了无数次宫心计和宫斗大戏。
这位新晋的准霍夫人的手腕和心机,自然不能小觑。
陪嫁侍女逆袭成为正妻,可比后世的小三逆袭成正宫的事情更罕见、少见。
因为,她需要搞定的可不止是一个霍光。
她还得让娘家人——也就是东闾家族承认,她也有资格!
这可比登天还难。
是故,在汉季类似的例子少得可怜。
这位霍夫人的手段和心机自不用说!
不过,这和张越没有半毛钱关系,
要不是他偶尔听见了下面的宦官的议论,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这些八卦呢。
范明友领着张越和袁常,穿过霍府的阁楼庭院,进了一间客居,拜道:“陋室多简,还望明公担待,明公有所要求,尽管吩咐左右下人,若找待不周,望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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