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芒起先不同意。最后他应了下来。
他们两个的性子其实非常相像。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却又会相互妥协。
孩子们交托给了娜朵。木青只是对他们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临行前,她重新拿出了那把军刀。
十年了,军刀已经旧了,弯折处有些许的锈迹,但是刀口依然锋利。
她蘸了油,把它擦拭得寒光闪闪,最后在刀口抹了一层骊芒藏起来的蛇毒,这才折了用细麻布包裹起来藏在了身上。并且她带了小黑一道。
她对以加面目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必定早已不可能是当日的那个男人了。
老实说她有些许的紧张。这种感觉随着靠近以加的部落,愈发强烈起来。
聚居地已经不是她当初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了,应该说寻不到当年的半点痕迹了。毫不夸张地说,木青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再次跨越了时空。
她的脚下踩着的是平整的青石路面,青石路面的尽头,是一座用同样材质的方石与原木建起来高大建筑,围着这建筑,四面扩散出去大大小小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座座屋子,屋子间道路纵横,不时能看到人们来回走动,或者干着活,孩子在其间追闹嬉戏着。
就像一个小集镇,如果道路两边多些吆喝买卖的人的话。
他们被带着走向中间最高的那座建筑时,两边的男人女人们都停止了手上的活,抬头看着他们。大部分都是陌生人,看着他们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和疑惑。偶尔有几张似曾相似的面孔,但短暂的惊讶和茫然过后,也只是定在了原地看着他们而已。
木青起先拒绝了留在外面与小黑一道等他,执意进入。现在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身边的他。他正带着她大步向前,面容坚定,目光直视着前方。这让她突然感觉安心了许多。
快到青石建筑的高高台阶前时,一个满面须髯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和从前的骊芒一样,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须髯遮住,但是目光炯炯。木青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是以加。
以加看到了他们,停下了脚步,骊芒也停了下来。两个人对视了片刻,以加突然朝骊芒快步走了过来,一下抱住了他的肩,两个男人拥在了一起,相互拍着对方的肩,齐声笑了起来。
他们应该从少时开始就是朋友了。现在的这场见面,也表现得果真像是久别的老友重逢。
以加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亲自带着他们绕了他的领地一圈,向他们展示他广袤的田地、丰收的果实,隶属于他的部落族人。
十年的时间,这里的人口已经从木青还在时的两百不到扩展到了几千之众。
他们的田地划成井字,他们穿土凿井,园圃里种植着果木蔬菜,圈养放牧着牲畜,他们也酿出了酒。在进入那座青石建筑里时,木青甚至在墙上看到了一副青铜盔甲,边上挂着形形色色的相同质地的刀斧弓弩,连用来招待他们的食具都是青铜碗盘。
以加似乎对青铜有着一种近乎狂烈的热爱,所以才会让自己的居所到处都充满了青铜的金属气息。
四角熊熊燃烧着的巨大火仗把空旷的大厅照得通明。
木青席地坐在铺了兽皮的地上,面前大盘里刚送上的烤得金黄的肉,她只略微吃了两口就停下了。
她的对面,骊芒和以加正相对而坐,大块地吃肉,大口地喝酒,一直不停地说着他们的往事,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她的身边,呶呶正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骊芒和以加,偶尔扫过她一眼。
呶呶比十年前看起来老了许多,即使她从一进来就没有笑过,木青还是在她眼角看到了几道很深的纹路。
木青没怎么理会呶呶,只是不停地看向骊芒那里。
两个男人一直在说话,应该是喝了很多的酒,面部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古铜红的光,看起来都很兴奋。
“我这里怎么样?比你那里不差吧?”
以加突然看向了木青,朝她举起了自己手上盛满了酒液的铜尊,一饮而尽。
那是一个鸟形的酒尊,在木青看来,已经十分精美。
木青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相同酒尊,回饮了一口,微微笑了下。
以加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意,席地而起,朝她走了过来,快到她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对着骊芒问:“你知道我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吗?”不等骊芒回答,他立刻大笑了起来,“是青铜。我最心爱的东西就是青铜!我喜欢闻它的味道,喜欢触摸它冰冷的表面时带给我的凝重感,它让我着迷,我已经完全地被它征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呶呶那一直没有什么波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憎恨的表情,这憎恨甚至让她的脸容都微微扭曲了起来。
“所以我该怎么感谢你,木青?”
他看向了木青,旁若无人地盯了她片刻,两个瞳仁里映照着火光,闪闪跳跃。
“我该怎么感谢你,木青?”他又重复了一遍,见四下无声,突然大笑了起来,“我最近常常想,如果很早以前,神让我先遇到了你,而不是我的老朋友骊芒,现在该会是怎样?”
静默。
空旷的大厅里静默一片。
呶呶仿佛没有听见似地,垂着眼皮一动不动,神情又恢复了起先的冷漠。
木青的心跳得几乎都要蹦出了喉咙,她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以加。
以加没有避让她的目光,说完了那句话,仍是那样紧紧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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