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黑夜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钟离岛主那凝重的脸色,以及眼底那抹化不开的悲伤。
有心急的侍女迫不及待地赶去向宛夫人通传,白纱后的那道身影却是毫无波动,反而猛咳了几声后,嘶哑着喉头道:
“闭门送岛主回去,别让他……别让他进来……”
可还是晚了一步,钟离羡大步踏入殿中,高声喊道:“夫人,我回来了!”
几个白衣侍女默默退下,还贴心地关好了殿门,而里面的钟离羡正想上前时,却被白纱后的宛夫人一声叫住:“你别过来,不要过来!”
那凄然的声音喑哑又苍老,带着满满的绝望与痛楚:“我毒性又蔓延了许多,身体急剧变化,我不想叫你瞧见……瞧见我如今这副丑陋怪异的模样,求你别过来,求求你了,阿羡……”
钟离羡出海前,宛夫人还没有毒性入骨,容貌虽憔悴不堪,却也未有太大变化,可这毒一日比一日发作得猛烈,等到如今钟离羡归来之时,宛夫人全身上下已经面目全非了,她五官扭曲,病骨嶙峋,身体处处皆遍布着触目惊心的血点,满头秀发也已掉落大半,就连她自己对镜自照时都没有勇气多看几眼,只因镜中人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怖,简直就像一个丑陋至极的怪物!
女为悦己者容,宛夫人能以这副模样见自己的爱徒小铃铛,却无法坦然面对心爱之人,她本就一生爱美,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又怎敢再与钟离羡相见呢?她只盼她仍能在他心中留一片最初的美好,永远都还能是那个与他初遇时,一身金色羽衣,手持挽月神弓,明媚粲然的山中神女。
“阿羡,别过来,你会吓到的……”
白纱后,宛夫人仍在苦苦哀求着,她终是撑不住掩面痛哭。
钟离羡却未停下脚步,依然坚定地朝她走去,他只是红着眼眶,温柔地说道:“阿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阿宛,皮相不过虚无俗物罢了,我毫不在意,如果你实在害怕我见到你的模样,我可以为你自戳双目,你说可好?”
“不,不要!”
宛夫人心头一惊,她知道以钟离羡的性子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他越是表现得这般温柔淡定,就越是能狠绝地对自己下手!
见宛夫人不再阻拦,钟离羡泪中含笑,一步步踏上台阶,终是掀开了那道白纱。
他低头,她抬首,两人四目相对,光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瞬。
钟离羡倏然笑了,声音愈发轻柔动人:“阿宛,你一定很疼吧?”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俯身将已瘦得不成人样的宛夫人一把拥入了怀中,两道身影无声泪流,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羡才低声道:
“对不起,阿宛,我没能带回救你性命的灵丹妙药,我原想骗你一骗,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发现的,你的身子也瞒不住,倒不如我们一起坦然面对,我在回来的一路上便想了许多许多,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又有何惧呢?”
“从现在起,我哪也不去了,我就守在你身边,哪怕时日无多,我也会珍惜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每一刻、每一瞬……凡人的一生能有多久呢,我们不过比别人少那么一点光阴罢了,阿宛,你别再赶我走了,余下这段路,让我陪你走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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