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越无咎的这股癫狂执念,将施宣铃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他是干得出这件事的!
天底下若只有一个人敢去与皇帝老儿当面对质,那必然便是他这只野性难驯的倔强山猫了。
一想到那锋利的猫爪要挠向允帝,惹出一场惊天龙啸,施宣铃便不寒而栗,她只怕她的小灰猫屠龙不成,反被五马分尸,连猫毛都不剩一根了。
所以借着为昭音公主调养身体,送药解毒的名头,她又登上了那座佛塔,将这一切皆告知给了昭音公主。
她想做一件事情,一件必须与昭音公主商量,得到她答允的事情,所幸,公主与她达成了共识,毕竟她们心中所爱皆是同一人,她们殚精竭力下也只是想让他……好好活下去。
“阿越,君心难测,你不能去赌,允帝现在可能还对你有些许愧疚之情,还认你这个外甥,愿意留你一条性命,可若你将一切捅破,那将再无转圜余地,他会恼羞成怒,会暴起杀心,那些表面上温情的假象都会彻底破碎,你觉得到那时,你还能……活着走出深宫吗?”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翻卷着,风中带着一些苦涩咸腥的味道,正如此刻越无咎的一颗心,他仰面躺在床榻之上,听着施宣铃那些饱含叹息的话语,想挣扎起身却又无力动弹,只能咬紧牙关,红着眼尾,任由温热的泪水划过眼角,无声无息地浸入了枕中。
他是那样痛苦,又是那样不甘:“我不要,不要回云洲岛,我不愿装聋作哑地苟活于世,送我回去,送我回皇城,求你……”
少年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船舱里,是那样绝望而悲恸,施宣铃不忍去听,不忍去看,只红着双眸,赶紧从怀中摸出一物,塞入了越无咎嘴中。
越无咎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阵奇诡的花香扑鼻而来,他只觉有什么融化在唇齿之间,冰冰凉凉,又带着些草药的清苦之味。
“你给我,喂的……喂的是什么?”
施宣铃摇头不答,白皙的一只手只轻轻覆盖在少年唇上,那股诡异的花香萦绕在他们之间,她眸中泪光闪烁,喃喃自语道:“阿越,睡一觉吧,什么也别去想了,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越无咎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闭上眼眸的一瞬间,一滴泪水落在他眉间,他心弦一颤,却再做不出任何回应,只能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海船不知行驶了多久,接下来的日子里,越无咎总被一阵奇异的花香包裹着,他意识昏昏沉沉,犹如身处一个又一个醒不过来的梦境之中,不辨今夕何夕。
直到有一日,施宣铃轻渺渺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她坐在床边,竟是穿着一身绝美动人的嫁衣,整个人熠熠生辉,宛如海上最粲然的一团霞光。
越无咎心神一震,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那件珍贵的绮梦嫁衣,施宣铃曾穿着它,与他在山中拜过天地,对风对月对长空,在满壁萤火的见证之下,与他结为了夫妻。
可为何今日,施宣铃竟又穿上了这身嫁衣,她要做什么?
越无咎喉头动了动,却还没等他问出口时,施宣铃已经将他慢慢扶起,推开了窗子,海上金色的夕阳顿时倾泻而入,笼罩住了他们全身。
“阿越,海船要行至尽头了,我再做你一日新娘,陪你看一场海上日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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