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月十五到九月十五,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清平先生的影响力在江湖上迅速扩张。甚至已经超出了江湖的范畴,许多远离江湖之人也许不知道李玄都何许人也,可总能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过“清平先生”的称呼,有些耳熟。就像过去许多人同样不知道张静修是谁、不知道澹台云是谁,可只要提起大天师、圣君的名头,还是有所耳闻的。
李玄都的影响力之所以如此之大,与客栈的关系不大,关键在于道门。李玄都一系列整合道门的手段施展开来,改变了数百年的正邪格局。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大事,不该只有李玄都一人操纵局势,可因为种种缘故,李道虚、秦清、澹台云都置身事外,任由李玄都施展拳脚,于是给人一种李玄都已经执掌道门大权的错觉。
事实上也的确有许多人更看好李玄都,李玄都最大的优势不在于他的境界修为,也不在于他的一身神通,而在于他的年龄。长生之人名为长生,可在人间也不过百年,少有能渡过天劫之人。在这等情况下,年龄就变得十分重要。
帝王年老时为何格外多疑?除了身体衰老、力不从心导致的信心丧失之外,关键也在于年龄。臣子总是要考虑后路的,在帝王正值盛年时,臣子们大多都会忠心耿耿,因为时日还长,他们只要思考眼前如何侍奉帝王就够了。可当帝王年老时,他们便不得不看得更远一些,如果现在帝王驾崩,以后该怎么?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已经身居高位的想要保住高位,还没有登上高位的想要登上高位,于是都把宝押在了下一代帝王身上,由此生出种种争斗,老年帝王也最容易在这个时候被架空。许多英明神武了一辈子的帝王在年老时被夺权、架空甚至是丢了性命,未必是因为年老昏聩的缘故。
这样的道理,放在道门中同样适用,追随一位年老的大掌教,最多也就是二三十年的风光,可如果是一位年轻的大掌教,最起码也有一甲子的光阴。这其中的差别可是太大了。
当李玄都来到终南山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访客变得络绎不绝,都是来拜会清平先生的。李玄都并没有把这些人拒之门外,虽然李玄都知道这些人大多都是些墙头草,但还是一一见了,让这些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有号之人乘兴而来乘兴而归。至于无名小卒,哪里敢贸然登门拜访?
这些人离开终南山后,虽说不会在实质举动上如何支持李玄都,不会出钱出力,更不会卖命,但要说费些口水给李玄都造势,他们还是不吝啬力气,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都说花花轿子人人抬,顺境的时候,举世赞誉,无一不称赞。可待到逆境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几乎是人人喊打,无一不落井下石。
李玄都也算是经历过起落之人,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也不太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不会对他们抱有什么期望。
不过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却是与这些墙头草有些区别。
说来也是曲折,这名客人先是联系了清微宗的司徒玄略,司徒玄略又找到了张海石,毕竟张海石与李玄都关系亲厚是举世皆知之事,然后再通过张海石联系上了李玄都,请求见面。李玄都收到二师兄的消息之后,同意了这次见面。
九月十六,一行人来到了终南山。为首之人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另外两人都是扈从,腰间佩刀,显然都修为不俗。
为首之人驻足不前,仰头望向危乎高哉的终南山,有些感慨。
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在清微宗中已经没有立足之地的李玄都竟然能入主终南山?这其中的际遇,真是有些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意思。
早有人等候在此地,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衣着也十分普通,不显山不露水。
除了这位中年男子之外,再无他人。
其中一名扈从见此情景,顿时生出几分不快,皱眉道:“只派一人相迎,就算是清平先生,也太托大了吧?”
“住口,不得乱说。”为首之人立刻斥责道,嗓音清脆,竟是个女子。
中年男子并不在意,笑了笑,“终南山还未修缮完毕,人手不足,还请几位客人海涵。”
女子轻声道:“不敢。”
被女子训斥的扈从并不服气,不说心服了,就是口服也做不到,忍不住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女子有些无奈,这两人说是扈从,实则身份并不逊于她。
中年男子看着温和,说出来的话语却半点也不温和,“阁下是想要搭搭手吗?”
“正有此意。”扈从轻喝一声,便要拔刀,可还未等他拔出刀来,中年男子已经轻轻一掌拍在刀首位置,强行把刀给推了回去。
扈从一惊,顺势一掌拍向中年男子,结果手腕被中年男子轻描淡写地握住,任凭他如何用力挣扎,始终动弹不得分毫,那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五指,竟如金铁铸成一般。
扈从大惊失色,喝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松开五指,正奋力挣扎的扈从收力不及,猛地向后倒去,幸而有另外一名扈从伸手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中年男子仍旧是满脸和气,微笑道:“我姓徐,行九,几位可以叫我徐九。”
女子恍然大悟,“齐王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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