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李玄都等人离开上清府,抵达上清县,然后从上清县前往上清镇。
吴州,地处东南,东临江州,南连岭南,西靠潇州,北毗芦州、荆州而共接大江,自古为干越之地,吴头楚尾,形胜之区,文章节义之邦,白鹤鱼米之乡。整个吴州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十三府、七十八县。上清府是十三府之一,上清府内又有上清县、上清镇,整个上清镇皆是正一宗所有,许多正一宗弟子的家人就居住于上清县中。
临近上清镇,进入正一宗专门铺设的一条新路,路面宽阔,可供六马并行,青石地面日日洒水,不染尘埃。行出一段之后,可见一处白玉牌坊,上书“泽被苍生”四个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牌坊一旁还立有一块石碑,同样是上书四个大字:“公侯下马”。
过了牌坊,就是上清镇。上次地师徐无鬼攻打大真人府,派遣上官莞率人炮击上清镇,几乎半个上清镇化作废墟,不过现在上清镇已经恢复如初,只是家家戴孝,显然许多人死在了那次炮击之中。
当这些戴孝之人见到李玄都身上所着的“阴阳仙衣”时,虽然不敢公然喝骂,但望向李玄都的隐晦眼神中都透出了仇恨。
李玄都对此并非没有察觉,对身旁的秦素道:“张岱山说的没错,张静沉能够接任大天师之位,并非没有道理。有太多的张氏族人放不下过去,不容小觑,张静沉只是其中的代表之人罢了。不过因为老天师的缘故,张家内部也有反对的声音,老天师在的时候,尚可压制双方,可老天师不在了,张家内部必然产生分裂。在这个时候,张静沉想要稳定局势,向外转移矛盾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给张家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通过外在的压力可以压倒所有内在的反对声音,甚至在短时间内弥合这种裂痕。而我,就是那个被张静沉树立起的靶子,看看这些人,在张静沉的引导下,已经把地师的仇恨转到了我的身上。”
秦素皱起眉头,“维持正一宗的地位,稳固自己的权势,给儿子韩邀月报仇,张静沉有太多理由对我们发难了。”
李玄都倒是不怎么忧虑,说道:“我回剑秀山的时候,从地师的笔记中看到了一个关于安西大秦国的故事。一千多年前,大秦国的大量土地集中在少数贵族手里,大量平民失去土地,不得不卖身为奴,土地兼并,是一种很危险的局面。这个时候,大秦国的主政之人开始推行新政,意图改变这种局面,可新政损害到了元老贵族们的利益,结果主政之人被大秦国的元老贵族杀害,然后便是残酷的内战。接下来是一位将军在百姓和士兵的拥戴下,带兵入京,平定了内乱,这位将军谅解了元老们,可元老们并没有领情,又如法炮制,刺杀了这位将军。元老们以为解决一个人就能天下太平,可结果却是这位将军的养子领兵攻入元老院,杀死了所有元老,在万岁声中登基称帝。”
秦素好奇地望向李玄都,静待下文。
李玄都叹了口气,“张静沉不算什么,可解决了掉张静沉,这些仇视我的人,还有支持张静沉的人,该怎么处置?也全部杀光吗?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秦素沉默了片刻,说道:“大秦国的元老们本有机会迎接讲道理的新政,他们只是损失一些利益,还是贵族,可他们拒绝了,于是迎来了一位将军。他们本来有机会取得这位将军的谅解,结果他们还是拒绝了,迎来了将军的养子和士兵们的刀剑。这个难题该如何解决,不在于我们,而在于他们,他们愿意接受什么样的结局,我们就给他们什么样的结局。”
李玄都略有讶异地望向秦素,赞叹道:“素素,说不定你在日后真能成为道门的大掌教。”
秦素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哪有。”
李玄都呵呵一笑,不再深谈下去。
便在这时,有两位身着深蓝色道袍、头戴纯阳巾、手持拂尘的老道迎上前来。
全真道和正一道在服饰上多有不同,从道巾上来区分,全真派道士多用混元巾、南华巾和一字巾,正一派道士多用纯阳巾。至于两派的着装,大同小异,皆大体沿袭古制。但全真派以“青”为主。青为东方甲乙木,泰卦之位,又为青龙生旺之气,是为东华帝君之后脉,有木青泰。正一派以“蓝”为主。
这两名知客道人无疑是正一宗中辈分极高之人了,再看两人的修为,竟是归真境的修为,倒是给足了李玄都这位贵客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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