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我们这里有诵佛的法会,你要不要来?’
‘管饭么?’‘管饱!’
钓鲸客的眉毛皱紧,他一身广袖黑袍,银发垂落腰间。
纵然亲手杀戮众多,一路行来,银发之上不染尘埃。
他是超凡脱俗的阵魁。
千年来的最强天才。
萧玉雪再无处可逃,这里只是藏经的地方,她面色苍白,大口喘息,手中死死握着那晶石,转头看着这里,钓鲸客大袍广袖,萧玉雪看着这三人,眸子安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钓鲸客感知到了有人的气息,但是这一次他不曾阻拦,那似乎是萧玉雪麾下的魔宗精锐,他们叩动了机括,那箭矢朝着萧玉雪而来。
被废去了武功的萧玉雪逃到了这魔宗最隐秘的地方,却被她保护在这里的魔宗精锐核心的秘箭射中身躯,箭矢穿破了衣裳,鲜血涌出来。
萧玉雪怔住,钓鲸客抬手,没有阻拦这一切发生。
“萧玉雪,此人残酷,无情无义,我早就想要杀死她。”
“今日来,就是为了大义灭主,斩下她的头颅,献给您。”
这个为了魔宗的存续而殚精竭虑,以江湖之人,周旋于天下的女子终于叹了口气,安静坐在那里,为了救魔宗,让魔宗成为绵延后世之势力,却被她所救之人所害杀,这般下场。
“当真是有趣啊……”
钓鲸客垂眸,那几个以剧毒之箭射杀入萧玉雪要害的魔宗子弟惨叫声中,直接炸开,化作鲜血,涂满了两侧的墙壁,里面的佛经佛偈遍染血色。
钓鲸客袖袍翻卷,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萧玉雪。
抬起手,杀招开启。
年少的时候,也是这样,冬日天大雪,他几乎要被冻死,那时候江湖上最厉害的年轻一代,是神算祖文远,疯王陈承弼,但是这些距离他,实在是太遥远了。
那时候有一种鸡毛屋。
只需要三枚大钱一晚,可以遮蔽大雪,主家会在一个屋子里面铺满鸡毛,乞丐交钱就在里面躺着,借助鸡毛保暖,也算是勉强苟活。
乱世之中,他期盼的就是可以吃饱,那时候,忽然有一行西域人来到了这城池里面,给人们讲经说法,他听说可以吃饭,就过去了,却哪里抢夺得到。
那一日,数着念头过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大雪里一具僵尸的钓鲸客,看到大雪之中,有大鼓,五岁的小姑娘赤足踏在鼓上旋转,念诵般若经文,如天女落入凡尘。
那一日之后,他便每日早早赶到了经坛之处,听那些西域人讲经说法,不知道是为了那稀粥和窝窝头,还是为了看到那个小姑娘。
后来西域人要收徒,那小姑娘却塞给他两个馒头,那时候的小乞丐擦了擦手,局促地和小姑娘的手掌握了握,用随身的哨子换了这两个馒头。
馒头里面有字条,也是那些时候听人诵经学会的——【快跑】。
那日为了让一个小乞丐逃离西域魔宗,甚至于不惜被罚险些成为试验品的小姑娘,如今和眼前这脸色惨白,一手主导了诸多事情的魔宗教主。
“为何?”
他看的不是这个必杀之人,而是当年那个跪在雪地里面,因为救他而遭三百鞭刑的小姑娘。
萧玉雪有诸多理由可说。
“郎君之问,何等居高临下,高高在上啊。”
她看着钓鲸客,微笑美丽:“我生在此。”
“我长在此!”
钓鲸客往日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但是见到了魔宗所作所为,以人为材,已经不是草菅人命的程度,恣意,疯狂,混乱的环境,乱人伦纲常,无视亲情血脉,把人和畜生放在一起。
萧玉雪在这里出生,也在这样的环境长大。
那么她会做什么样的事情呢?
她是怎么样的人。
至于此刻,萧玉雪仍旧觉得自己是对的。
钓鲸客忽觉天地萧瑟,他不知为何发笑:“这个世道,当真荒唐啊。”
萧玉雪垂眸,却在这个时候,抬起手,按下旁边的机括,箭矢暴起,钓鲸客庇护女儿,却见那萧玉雪抬手,用一把匕首刺入了她自己的心口,刺入心口之后,钓鲸客阵法才落下。
萧玉雪目光注视着钓鲸客。
看着那银发少女,断绝自己的心脉。
或许是因为一念的晃动,明明让钓鲸客亲手杀死自己,一定会让钓鲸客和那瑶光之间情绪,产生一点点的间隙,才符合魔宗的行事方式,但是她却没有这样做。
“当真,荒唐……”
李观一手中战戟横扫,把射来的机关都击碎了,看到了萧玉雪坐在那里,她死在了自己的手中,终究没有让钓鲸客的手中沾了她的命。
李观一看到,那墨袍银发的江湖传说,墨色长袍不染尘埃,只是那垂落银发上面,留下了一模刺眼的猩红。
钓鲸客伸出手,抓住了萧玉雪腰间的小包囊,里面有一个竹子做的哨子,造型难看,是几十年前的小乞丐们偷东西时用的,他们常常会有人故意去热闹卖东西的摊贩,引得人追打。
剩下的同伙就偷偷去拿东西,有个机灵的坐在高处,拿着哨子,见到人来了,就赶紧吹哨子。
这就是风紧扯呼的意思。
已经是几十年前了,里面还有圆溜溜的石头弹珠,有枯黄了的柳叶,笔直的小树枝,还有歪歪扭扭抄写的佛经残篇,钓鲸客垂眸。
少时之人,长大之人,人不能不变。
小时候的小姑娘,十几年前的重逢,那被害的女儿。
恩仇诸事,都在今日了却了,他松开手。
阵法展开,雷火鸣啸,将那死去女子笼罩其中,火焰之中,女子很快被吞噬,最后,只是化作了一片白色的灰尘,钓鲸客袖袍翻卷,把手中的东西,扔入了火中。
往日种种,烟消云散。
李观一走过来的时候,看到那歪歪扭扭的经文在火里面泛起一种金红色的光,只看到最后一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在火里面这些文字泛起光,然后很快变成了黑色的碳灰。
李观一都有些恍惚。
魔宗,那萧玉雪,还有瑶光的各种情绪,过去种种因果,都已经结束了吗?这般结束,不是那种直来直去的厮杀,因为钓鲸客的存在,无论是阵法还是萧玉雪之死,都不难。
钓鲸客忽然道:“李观一,这天下纷乱荒唐。”
“你能救吗?”
李观一道:“我不能。”
顿了顿,他道:“天下人能。”
钓鲸客看他,李观一看到这位钓鲸客目光沉静清淡,他有一种蜕变之感,犹如放下了剑的剑狂,钓鲸客轻声道:“既然这样,那么,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我来的时候,看到西域各部的军队已经靠近,他们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是你要知道,那是西域本来用来和狼王死磕的军队。”
“情报会骗人,但是数字不会。”
“狼王五十万大军,他们有多少,你自己猜测。”
“你们两个,速速离去吧!”
李观一道:“那前辈你!?”
钓鲸客侧身,气度苍茫,冷笑道:“我?”
“魔宗还有活着的人,天下有天下的气魄,江湖之人,也自有江湖的规矩,我会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部捏死!”
“江湖报仇,自是要灭人满门!”
“魔宗孽畜,有一个算一个。”
“皆杀!!!”
轰隆隆的声音,这阵法所指的地宫晃动,李观一知道不用担心这般境界的钓鲸客,拉住瑶光奔出来,看到天地苍茫,银发少女看着这一切,恍惚了下。
十几年前。
“我感觉到,我会在未来和一个人遇到。”
银发小姑娘伸出手抓了抓。
“是谁?”
“我不知道。”
老司命惊奇不已,觉得这小姑娘有着推占和奇术的天赋。
对于未来之事的卜算。
于是,钓鲸客将她送到了天下奇术最强的地方。
白虎大宗,观星一脉。
于是故事在岁月中开始了流动。
而十几年后,同样的城池,同样的宫殿,也只不过是换了王侯将相。
“您不问我为什么不拿回来吗?”
李观一道:“不是你不喜欢吗?”
银发的少女回答道:“因为,取回了那些早早就失去的东西,我担心我会变,过去的一切决定了现在的我是谁。”
李观一回答道:“无论如何,那都是你。”
银发少女环抱着李观一的脖颈,声音不起涟漪,回答道:
“那是我。”
“却一定不是一路和您走来的我。”
“所以,我不喜欢。”
“就是这样。”
“能够做出决断的话,我想,我本来就是完整的。”
“只是,或许永不会有什么情感波动。”
“那么,您喜欢这样的我吗?”
“狸奴儿?”
李观一把银发少女背得更稳了些。
那边忽然传来一阵阵大叫声音:
“李观一,小丫头,快点来!!”
“卧槽外面大军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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