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苾力道:“对于大漠和草原的勇士来说,长生天就是超越先祖,最为伟大威严的存在,当年吐谷浑王,甚至于更早,只存在于史诗里的故事,都有桥段。”
“就是英雄们在长生天之下歃血为盟,成为兄弟。”
“没有人背叛长生天的……”破军看他一样,嘴角抽了抽:“可狼王是中原人。”
契苾力:“…………”
破军扶着额头,道:“天下偌大,这西域各部的将军们,怕是不知道当年,狼王可是亲自踏破了寺庙,勒令寺庙里面的和尚还俗当填线的士兵。”
“然后把佛像上的金箔罢了融成金子当军费的。”
“有传闻说现在他都在用当年的金子,可见中土的和尚是真的有钱。”
“有和尚说他谤佛,毁佛,是下十八层地狱。”
“狼王把那和尚践踏而死,轻蔑回答道。”
“希望那时候,地狱里面不要被你们这帮和尚沾满,没有我的位置,若是有地狱的阎罗王,那么我自也可以兴起兵马,也做个地狱之王当当。”
“这样的人,中原所谓的轮回报应都不信,会信长生天?艹,陈鼎业看到都要笑起来了!”
“他都废立皇帝,先祖都没能拦住他。”
“他会信你们的长生天?”
这个时代,区域辽阔,所谓的传闻,见识,真相,本身就是资源,西域的将军们一辈子驰骋沙场,靠着本能豪勇,口口相传的知识统帅兵马,一辈子没有去过中原。
他们熟悉的都是西域的英雄,对于狼王的过去,所知的不那么详细,契苾力,樊庆这样的人,都不曾知道具体的情况,闻言脸色都变了些。
契苾力面色微变,道:“……那么,此刻西域……”
破军回答道:“将军可见到过赌徒?”
“赌徒难道不知道,自己会有输的风险么?”
“但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利益太大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住那些个风险,他们知道,会有人输,会有人死,他们甚至于有的也担心,狼王可能会不遵守诺言,但是,利益啊……”
“中原赌场里面,赌徒为了能赢,可以用自己的一只手,甚至于爹娘的家产去做赌注;赢了就赚数百两银子,输了的话,自杀的,被人打死的,妻女被拉去卖掉的,还少么?”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可能会输?”
“不过是侥幸,觉得输的不会是自己。”
“觉得自己可能赢。”
“百两银子就能如此,让人不顾及失败的可能是死;何况是封王,名传后世的可能?青史幽幽,几多英雄人物,就都是败在了【贪念】之上。”
契苾力道:“狼王会杀他们?”
破军道:“我看不懂,狼王所做,不过只是保全自身的兵力,让党项和西域各部厮杀;至于之后,他当然不会立刻对这西域诸‘王’动手。”
“因为还要顾及主公,顾忌应帝,那五十万大军要留在关键时刻去消耗,怎么可能用在那帮西域人身上?好钢用在刀刃上,若我所料不错,狼王真会认可此王。”
“然后以大势裹挟这王,为其所用,制衡陈国,应国。”
“但是最后,这西域之王,必死于非命。”
“或许是某日坠酒,或许是飞来流矢。”
“也或许——”
破军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道:“长生天起誓,歃血为盟这两件足以取信于天下人的事情,在后世就要彻底烂掉了。”
“长生天都要脏了。”
契苾力大怒:“狼王竟对我长生天如此!”
破军道:“他是中原人。”
纯种的西域可汗契苾力心中一梗。
破军先生聪明,天才纵横,但是爱好白刃战,以及一句话如同刀子一样,戳在人心口上。
破军道:“除非,当真有长生天下来人间,去提起兵锋,将那违背诺言和约定的狼王讨伐,让违背誓言者,得到违背誓言的惩处。”
“这长生天威名倒是还可以维持住。”
“可是,从哪里来……”
众将缄默的时候,传来脚步声,大门被推开,身穿鳞甲,外罩着白色战袍文武袖的少年将军推门而入,门内众将军齐刷刷看向李观一。
一时间安静。
李观一疑惑:“怎么了?”
“没有什么。”
“我方才听了诸位的谈论。”
契苾力目光亮起,他想着主公的所作所为,自是升起来渴望,西域人,是自小听着长生天的传说长大,其广泛程度,相当于中原对着菩萨佛陀还有神仙发誓。
可信仰高度,在中原恐怕只有财神爷能比了。
亦或者南部沿海,有信奉妈祖女神者。
对于西域人来说,就相当于有南部沿海,出海的大船队之主,信誓旦旦对妈祖女神发誓,说一定会怎么怎么样,绝不争斗。
长生天之于西域,犹财神之于中原,妈祖之于海域。
西域人下意识都会有一定信任度。
于是契苾力心中愤怒,愤恨且担心因狼王的诺言,影响到了长生天的威名,于是自是希望主公可以击败狼王,听闻李观一所说,更为恭敬起来。
李观一声音顿了顿,抓住重点。
少年将军,目光炯炯。
“和尚很有钱?”
契苾力:“…………”
破军:“…………”
破军勾了勾嘴角,面不改色:“没用的主公,西域佛门现在穷得要死,不过似乎当年的所谓【灵山】还在,上面有用金子做成的大佛寺,虽然有,可离我们太远了。”
李观一道:“可惜。”
破军道:“不过,主公可要争那党项王都,参与狼王入此城池者为王之事?”
李观一道:“会入党项,却不争此事。”
樊庆,契苾力等稍微有些讶异,李观一道:“去党项,只不过是因为已有承诺,也有恩怨,而不争此事续命……”李观一微微垂眸,从容道:
“王,岂是用他人来封?”
“能封,就能夺。”
两句话,已直接凌驾于这混乱西域之上。
李观一道:“若真要说,狼王可不配给我加封。”
樊庆道:“唯赤帝之封么?”
李观一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外面,安西城中繁华,天气严寒,屋顶上结了一层寒霜,人们在城池里来来去去,繁华热闹,百姓安居乐业,于此西域之中,极为特殊。
李观一注视着百姓,许久后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也不是。”
契苾力不明白起来。
樊庆若有所思。
李观一道:“王侯之爵,非我所愿。”
“我之前已经有过承诺,要救党项之民,我要把城中百姓带出来,巴扎尔……”李观一开口,那个李观一他们抵达西域之后,遇到的第一位流浪部族的首领抬头,道:
“天格尔……”
李观一道:“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是英雄,你听说过的说法是,在乱世之中,杀人的就是英雄,而最大的英雄,是杀死最多人的那个。”
“我之前不能回答你,现在可以了。”
李观一顿了顿,回答道:“我想,对我来说。”
“救人的是英雄。”
“救天下最多人的那个,就是我眼中,最大的英雄了。”
巴扎尔神色变化,微微怔住,李观一扬眉,道:“那么,今日之事,便是在此,我将前去党项之国,党项被狼王大军围堵,轻易不能入内。”
“需救党项之民,又避免死斗。”
“诸位,可有计策?”
党项国世子昊元夏有种眼眶发酸之感,看到李观一真在认真考虑救人的事情,这在这乱世之中,让这流离失所的党项国世子几乎要忍不住泪流满面。
只是这个事情,极为困难。
众人都面面相觑,有着棘手之感,就如同之前,李克敌所说,西域诸将可没有过中原的约束,他们这些贵族,其实自己有自己的草原绿洲,有自己的牛羊和部族。
儿子杀死父亲,叔叔夺取侄子,为了可汗的位置,亲儿子用响箭训练精锐的射手,杀死父亲的事情,屡见不鲜,为了可汗之名号,儿子都能杀父亲。
掠夺奴隶,存在有奴仆,百姓的性命只是一根草绳。
历史上西域将军军阀们的底线,远远比起中原将军差。
西域群将都如同红眼的狼,杀心大起——李观一此刻入局,若是有大军前去,则会引动狼王兵锋,单兵入内,则是九死一生,唯破军忽然笑起来。
众人看去。
李观一道:“先生已有计策?”
破军道:“我擅长的东西,可不是这些,谋士三境,谋己,谋人,谋天下,这只不过是【谋己】的功夫。”众人有些遗憾,破军又笑道:“不过,我虽不擅长谋己。”
“却又有擅长谋己之人来此。”
“正要告诉主公呢。”
面容朴素,看上去诚恳。
樊庆下意识起身,拎起旁边的板凳。
雷老蒙抓起腰间能捆住黑熊的绳子。
石达林直接抓住了混合配方超级蒙汗药麻沸散。
众人死死盯着那青年,跟见了鬼似的。
青年摸了摸鼻子,默不作声,退后一步。
退至众人视线之后。
唯李观一起身,脸上大喜,放声大笑:“哈哈哈,竟是文鹤先生!先生竟也来了!”李观一大步往前,一个熊抱把文鹤给狠狠抱了一下,文鹤无可奈何,神色却温缓许多。
“主公若是出错,鹤也无栖身之地。”
“只好过来了。”
“这也是,在谋己。”
“此事,就交给我……”
青年微笑。
单纯无害。
天策府——文鹤。
抵达西域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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