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陈皇都知道,这样做就是自绝道路!李观一如何收买人心的?去令俘虏各归其家,不伤性命,更给路引,盘缠,这是堂堂的王道。
如果李观一只是用金银和恩惠的话,陈鼎业虽然怒,却也不至于如此失态,那样的话,他心中的愤怒大概也就只是局限于,这什么东西,用金银收买人心,你有多少金银?
可此刻李观一所作所为,却不是这样简单。他的行为,竟然隐隐然从寻常的将军开始了蜕变。
隐隐有一种,堂皇霸主的气魄。
正是看出了这一点,陈鼎业才尤其地惊惧愤怒起来。
懊恨之余,又觉得原本一年前还以为的,小小蝼蚁,被把玩于掌心上的棋子,摇身一变,已经成了一头幼兽,占据一地,嘶吼之声音虽然不致命,却也足够碍眼了。
“李观一,你和你的父亲,都一样碍眼!”
“当初就应该将你直接溺死!绞杀!”
“就活该千刀万剐,活活凌迟!”
其余诸臣子都不敢说什么。
唯独听说丞相薛道勇于院落之中放声大笑好几日。
陈鼎业乃痛定思痛,他虽然恨不得立刻提起劲兵数十万,直接碾死李观一所部,但是北部应国虎视眈眈,西域之中,摄政王攻城拔寨,和这两个国家相比起来,李观一简直只能算是小小麻烦。
李观一所部最多咬下陈国一大块肉。
摄政王和应国是奔着陈国的性命去的。
陈皇陈鼎业乃敕令,再度启用名将鲁有先,让这位守城第一流的将军前去江南附近,重振旗鼓,再度防御此地,以免麒麟军南下。
鲁有先托病不去。
陈鼎业心中的怒意升腾,却还是连续下了好几道圣旨去催,可是鲁有先就是不肯出发,陈鼎业控制自己的愤怒,亲自前去,折节下邀,鲁有先才恭敬行礼,回答道:“陛下,不是臣不肯尽忠报国,实在是敌势已成。”
“李观一已经占据了江南一带所有的水域,又有城池,兵马,人望。”
“之前若是听臣的话语,将最后的【曲水城】,修筑成为内外两重的巨型防守城池,虽然是有江南十万之兵,臣也敢说可以守住,至少可以截断李观一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让其顿在中间。”
“那时候李观一的麒麟军没能速战速胜,失去了那股气势,不能占据江南全境,也无法吐出所有的渡口,时日一长,不攻自破!”
“可是现在,李观一如同猛虎,周围狂风已生,锋芒毕露。”
“此刻再去前面,就是要以疲兵去打大胜之后的精锐。”
“我方还要长途跋涉去攻城,对面还有水路运输后勤,更是裹挟大胜的余威,如同一人在此,长剑锋芒已森然,而我要去攻之,胜机不足两成。”
“至于他们侵袭我国国土,则不必担心,麒麟军大胜,此刻渴求的是休养生息,绝不是再启战端,兵法有言,忘战必危,好战必亡,李观一,不是如此好战之人。”
鲁有先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陈鼎业不悦,拂袖离去,后有世家中伤,听说鲁有先曾酒后对麾下的将领说‘陛下眼高手低,若早用我之计策,李观一已平,何至于此乎?’
陈鼎业虽不说什么,然心中对这位守城名将,嫌隙越深。
应国都城之中,应国大帝则是翻看了李观一的战报之后,慨然叹息道:“当世麒麟儿,骁勇霸道,更兼权谋,同辈儿郎,不可与之争锋。”
“我当为儿郎扫平陈国,而此人,恐怕就是孩子们的对手了。”
他下令,各地不准拒绝这些应国的败兵回来,不但不拒绝,更要大张旗鼓欢迎他们回家,各部的抚恤皆以寻常两倍来准备,不可以让我应国之勇武于战场上厮杀之后,还要被自己国家之人伤害。
“朕本该亲自迎他们回来,然如今诸事繁忙。”
“太子,伱代朕去。”
姜高领命。
姜远心中不忿越是深重,乃和突厥七王麾下破军酒后闲聊,破军安慰,只是笑道:“毕竟那是太子,如此收买人心,代帝出巡的事情,自然也该是太子亲自做了。”
“哈哈哈,怎么,二殿下也想要前去吗?”
“这个可是僭越了啊,这是陛下让太子在兵家和军方声望提高,您若是抢夺了此事,就像是在夺取太子的东西,万万不可如此。”
“那是您的大哥,又是您的君王。”
“于弟弟,于臣子,都不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破军微笑劝酒,眼底带着一缕淡淡的紫色。
姜远闻言,心中的不爽之感越发浓郁起来。
摄政王不管此地,只是大笑之,继续征讨党项。
党项国的辽阔西域区域,已经被占据三成。
各方豪雄,都谈论此事。
而与此同时,在这一年时间,一直在外面游荡,为李观一维系名望战术的庞水云,得到了李观一靠着长风楼寄来的信笺,上面详细讲述了来自于文灵均的大势分析。
随信的还有一把剑,还有李观一的信:
“此剑名为凤舞,为观一亲手所铸的五把剑之一,庞老此年在外辛苦,观一心中感念,谨奉此剑为庞老所持。”
“至于给皇帝的上书,观一武夫,实在是不懂得这些繁琐规矩,庞老您精通此道,就有劳您了。”
这一日,那位已是白发的老谋士看着战报,听着外面谈论麒麟军,说麒麟军军势肃然,说主将天下无双,豪勇,一时大笑,大醉,只是觉得人间乐事,莫过于此。
醉酒的时候,却一时间分不清楚,此刻在人们口口相传之中。
仁义道德,慨然为王道之师的,到底是梦中的太平军。
还是如今的麒麟军。
乃收拢千金,诸多产物,抛下了其余的诸多事情,径直前往了中州,庞水云本来就是前代的纵横五子之一,在中州故交不少,上下打点,纵横方圆。
耗费十余日时间,成功把自己代替李观一写下的上表,上奉给了大皇帝。
而今才而立之年过去两年的中州大皇帝看着庞水云的奏折。
极有法度的字迹。
“昔赤帝风化,王室大宁,诸侯贡职;今陈国,应国不尊,李观一,乃曾薛国公之传承,有骁武之名,才略绝异,平定一州。”
“加以忠敬款诚,乃心王室。”
“乃奉千金,并诸宝物,及李观一亲铸宝剑一柄。”
庞水云直接把李观一送给他的剑转而奉给了中州的大皇帝。
他是一个很果断的谋士。
中州大皇帝都惊愕了,他在此刻心中涌动出来的情绪里,几乎有一种狂喜和不敢置信——他也已经听闻了江南的李观一和麒麟军的事情,这样的捭阖睥睨,天下皆知其名。
这样的豪雄,在占据了一地之后,竟然会来禀报中州?尊皇为上。
这种犹如当年赤帝在时候的威风和威严,让中州大皇帝都有些不那么习惯了,甚至于有了一丝丝恍惚,他收下了这礼物,沉吟许久,而后给姬衍中写信,询问这位老前辈的想法。
很快得到了回信,对方的笔迹极为激动似的,说来说去就只有一个话语——
“李观一,可以信任!”
“愿陛下为其加封爵位!”
“可以信任么……”
大皇帝看着姬衍中那果断的评价,他握着李观一亲自铸造的凤舞剑,沉默许久,他该要敕封什么,以地盘来算,李观一麾下的势力范围,竟然不逊色于中州,若是论及兵强马壮,对面也不弱。
要不然把某个妹妹直接嫁给李观一?
这是直接拉拢的方式。
可是这位大皇帝沉默许久,第二日的时候,他再度上朝,邀请庞水云前去,中州的宦官首领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捧着一个托盘,却是金色的绸缎,白玉的质地,上面有麒麟之纹路。
庞水云都稍微讶异,羽林军肃穆,中州大皇帝开口了,平和道:
“李观一,才略绝异,平定一州,风行草偃,加以忠敬款诚,乃心王室,本为开国县男之爵位,因其功勋,控地千里有余,麾下数万兜鍪,县男之爵,已匹配不上。”
庞水云微微垂眸,果然如他所料。
要加封了。
控地千里,不要说是县男了。
就是开国县子爵也是配不上的,至少该是伯。
掌控了实际区域,麾下有兵马和势力的实权开国伯爵,即便是在天下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十六岁,当年的主公,也没有在这个年纪,走到了这一步啊。
虽然说,是如今天下风起云涌,远比当年更甚,但是这也是少主气魄雄浑。
大皇帝的声音沉静:
“——为侯!”
庞水云思绪微顿,瞳孔收缩。
他猛然抬头,看着这古老的大殿之上,同样年轻的大皇帝,这位被所有人轻视,被认为只是这波澜壮阔的时代之下,区区一不值得说的傀儡,棋子的大皇帝,拿出来了自己的底蕴。
就让我也踏入这天下,此身与诸豪雄角逐吧。
我亦是赤帝的子孙。
不是吝啬的霸主。
他坐在那古朴的皇位之上,双手按着龙椅的扶手上,就把自己的豪情壮志,也一口气推向苍穹,带着踏上这天下。
狠狠的搅动这天下的风云。
“江南之地,仍号秦侯。”
“封——”
“【武】!”
“号曰——秦武侯!”
广告位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