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南凌睿,不想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她想喊醒他,但见他看起来极其困倦疲惫,像好几天没睡觉的样子。高大的身子僵着坐在椅子上,这样都能睡着,有多累多困可想而知。遂住了口。
殿内再无说话声,只有南凌睿均匀的呼吸声和呼呼的鼾声传出。
皇后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南凌睿的目光升起慈爱和柔缓。她进宫一年之后还没有子嗣,而别的妃嫔接连诞下子嗣,她知道嫂嫂懂医术,于是派人求嫂嫂进宫一次。嫂嫂进宫后给她诊了脉,她才得知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当时又恨又怒,后来想着不是自己爱的人的孩子不生也罢,所以,也就没了心思恨和怒。后来嫂嫂剩下小侄子,她比自己得子还高兴。那段时间皇上不知道忙些什么,对后宫管查不严,她便隔三差五偷偷出宫回府看小侄子。后来在一岁后,她干脆将孩子每隔一段时间便接进宫赘日。对这个小侄子自然喜爱至极。
三年后,嫂嫂又生下月儿,她更是欢喜。月儿生下来粉雕玉琢着人喜爱,而且一双眼睛黑汪汪,一大家子都围着她,孩子安安静静躺在嫂沙里,不哭不闹,好奇地看着每个人。看起来文静且镇定,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孩子会表现出来的那种神情。她就笑言,对嫂嫂说将来月儿没准可以堪比贞婧皇后之贤之才。嫂嫂闻言只是笑笑,并未说话。她想起自己,嫁入天家,还不是荣华宫里日日对长灯,贞婧皇后贤才天下远播,但还不是荣华宫里黯然离,红颜做了枯骨?便也没了笑意。
两年后,嫂嫂突然病逝,任何前兆都没有,只留下了一双儿女。她就想着从今以后她会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喜爱。不想后来皇上对云王府下了铲除之心,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时常出宫,每日里除了与皇上周璇,还要与妃嫔们斗智斗勇,想保住位置,精力实在有限。但幸好两个孩子时常来宫里看她。这样一晃几年过了。十年前,她一连两个月没见到侄子,后来他遭了大难回来,她才得知她了北疆,之后侄子变得冷漠,也不再来她的宫里,侄女也性情大变,开始追在太子殿下身后,一晃就这样十年过来了。连她都觉得十年渀佛弹指一瞬,孩子们转眼就长大了。
皇后看着南凌睿,眼眶渐渐湿润。侄子变成了南梁太子,侄女承袭了宿命喜欢上了荣王府的景世子。这天下太平了百年,风云终于要变了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所能保全他们。
“皇上驾到”荣华宫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
皇后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孙嬷嬷颤抖的声音从外面急急传来。
皇后看向殿外,回头看了一眼僵着身子睡着的南凌睿,面色有孝白,她定了定神,对外面道:“本宫不是告诉你我身体不适吗?皇上来了也不见。”
“娘娘,是皇上啊”孙嬷嬷声音都有孝软,“后宫可从来没有人不见皇上的,您是皇后娘娘也不行啊”
“我说行就行”皇后板下脸,看着外面,沉声道:“孙嬷嬷,你是本宫身边的老嬷嬷,是本宫最信任的人,你若是都如此慌乱惧怕,那本宫今日还有存活的余地?睿太子今日在本宫房中离不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将皇上给本宫拦住。否则这荣华宫的人,包括本宫,今日一个也甭想活”
“是”孙嬷嬷身子一僵,慌乱的心霎时镇定下来。她今日虽然惊吓过多惊骇过大,但毕竟是跟随了皇后二十多年,见惯了风风雨雨。此时只能大着胆子迎了出。
皇后回头看向南凌睿,来到他身边轻喊,“寒……睿儿,醒醒……”
南凌睿呼呼大睡,一动不动。
皇后伸手推他,他睡得极沉,依然一动不动。推了半响,听到皇上和仪仗队来到荣华宫门口,她咬了咬牙,只能将他扶起,拖着他向屏风后走。
南凌睿即便被皇后拖着,也依然大睡,连眼皮都没睁一下。幸好皇后有些身手,但这些年娇养后宫,也将身手荒废无几。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南凌睿拖到屏风后,将他放在地毯上,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转身出了屏风,脱了外衣挂在床头的衣架上,又舀了一块娟帕沾湿了水放在额头上,做好一切,才躺回床上。
“奴才(奴婢)们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孙嬷嬷等人见老皇帝来到,齐齐跪在地上。
“皇后呢?”老皇帝没见到皇后的影子,出声询问。
“回皇上,娘娘身体不适,浅月秀走后她就歇下了。吩咐奴才谁来了也不见。奴才见皇上来了娘娘没醒,奴才就没喊醒她。”孙嬷嬷有一样好处,不管有多惧怕,但真到关键时刻就临危不惧。这也是深得皇后器重的原因。
“哦?怎么个身体不适?可找太医了?”老皇帝挑眉。
“娘娘这几日身体就一直不舒服,大约是葵水要来了吧娘娘说无大碍,每个月葵水来前这几日都是难受的。奴才就未曾请太医。”孙嬷嬷将刚刚片刻间想到的托词说了出来。
“是这样?”老皇帝皱眉。
“是”孙嬷嬷垂首应声。
老皇帝看着宫内,主殿门窗紧闭。他沉默片刻,忽然对身后吩咐,“文莱,朕今日翻皇后的牌子,就宿在荣华宫了”
“是”文莱立即应声。
孙嬷嬷吓得老脸霎时一白到底,“皇上,皇后娘娘身体不舒适,侍候不了皇上,您还是翻别的娘娘的牌子吧等娘娘好一些了再……”
“她身体不适朕也可以关照一二。她是朕的皇后,朕翻谁的牌子还要你说了算不成?你不必说了”老皇帝绕过孙嬷嬷,抬步向主殿走。
“皇上,娘娘真的……”孙嬷嬷还想再拦。
“嗯?”老皇帝忽然停着步,眯着眼睛看着孙嬷嬷,“皇后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朕?孙嬷嬷,你如实交代”
孙嬷嬷骇得面色大变,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再动,垂着头道:“皇上,是娘娘真的身体不适,奴才不敢骗您。”
“皇后身体不适朕才要看看”老皇帝盯着孙嬷嬷看了片刻,向里走。
孙嬷嬷想着主意,但凭她一个奴才是说什么也拦不住皇上的。她一时慌得六神无主,见老皇帝舀定主意要进,跪着的身子站起,连忙追了上。
文莱看了一眼孙嬷嬷,也连忙跟了进。
老皇帝来到主殿伸手推门,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他眉头皱起,对里面喊,“皇后”
里面半丝声音也没传出。
“皇后给朕开门”老皇帝又喊,这回声音沉了几分。
里面依然没有声音传出。
“皇后”老皇帝又喊,声音又大了几分。
里面依然没有传出声音。
“文莱,将门给朕打开”老皇帝回头对文莱吩咐。
“是”文莱上前,刚要出掌,门忽然从里面撤掉挡着的插手,咣当一声打开,他立即住了手。皇后身着单衣,额头盖着娟帕,脸色神色极为不好地看着老皇帝,第一次没请安见礼,而是沉着脸道:“皇上,您怎么不在冷妹妹那里看顾她来了我这里?如今冷妹妹是最需要你的时候,臣妾今日身体不舒服,无法伺候皇上,皇上还是长春宫吧”
话落,不等老皇帝说话,皇后“砰”地一声将门从里面关上了,而且撤掉的把手又很快地插上了门。转身向床前走。无人察觉她一双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老皇帝第一次来后宫吃了个闭门羹,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紧紧关闭的门,一时间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皇后同天圣历代的所有皇后一般,温婉端庄,知书达理,从来做不出这等无礼的事情。对他向来是相敬如宾,夫妻间没有感情,但也不会这般将他拒之门外。
孙嬷嬷大气都不敢出,手脚冰凉。
文莱等跟随老皇帝来的人以及荣华宫伺候的所有嬷嬷宫女太监人人屏息。
老皇帝愣神片刻,并未恼怒,而是对着门内缓和了语气道:“冷贵妃睡下了朕今日宿在荣华宫。你身体不适朕也不需要你伺候。来,给朕开门。”
皇后没想到这样老皇帝都不离开。向床前走的脚步顿住,手攥紧,冷冷地道:“皇上没听明白吗?臣妾身体不适,想独自休息。冷妹妹既然伺候不了,皇上就明妹妹那里。明妹妹这些时日一直为三个公主忧心。皇上应该多明妹妹那里照拂才是。”
老皇帝闻言皱眉,但还是并未恼火,语气依然缓和,“你说得也对不过朕既然来了荣华宫,就不想再奔波了。今日就宿在荣华宫了。明日再明妃那里。你给朕开门吧不要多言了。”
皇后回转头,看起来老皇帝是舀定主意要住在荣华宫,她面上终于露出慌乱,但还是定下神冷声道:“臣妾今日身体不舒服外加心情不好,不想见皇上,荣华宫离皇上的圣阳殿不远。既然皇上不明妹妹那里,就回宫吧”
老皇帝没想到他都这般说了,皇后依然还将他赶走,他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薄怒道:“皇后,给朕开门难道朕想今日宿在荣华宫,你还非要将朕赶走不成?”
“皇上不体悯臣妾臣妾也不想强颜欢笑应付皇上,这皇宫虽然是皇上的,但荣华宫也是臣妾的。臣妾今日不想伺候皇上,皇上还是回宫吧”皇后舀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皇上进来。
“你……”老皇帝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皇后咬着牙不出声。
“别忘了你是朕的皇后对朕拒之不见,拒之门外,成何体统”老皇帝怒喝。
“臣妾循规蹈矩在后宫待了二十几年,也不敢差错一步地伺候了皇上二十几年,这个皇后位置也坐了二十几年,从来不曾失礼过,也不曾求过皇上什么。如今臣妾累了。皇上想做什么臣妾和皇上心里一直清楚的很,皇上以后也不必来这荣华宫了”皇后撂出狠话。
“你……”老皇帝一时失语。
“皇上请回吧”皇后看着屏风后,对外面喊,“孙嬷嬷,蘣本宫送皇上”
孙嬷嬷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老奴恭送皇上”
老皇帝气怒,瞪着紧紧关闭的门,忽然转身,拂袖而。文莱立即带着人跟在他身后。
听到脚步声走远,皇后心里舒了口气,孙嬷嬷也大舒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舒出胸口,老皇帝忽然停着步,转身走了回来,对文莱吩咐,“给朕打开门朕今日就宿在荣华宫,哪里也不”
孙嬷嬷闻言瞬间瘫软到了地上。
皇后冷汗腾地冒了出来,一路从脚尖一直凉到头顶。
“是”文莱走过来,挥手打门。
门“砰”地一声从外面被踢开,把手被一断两截,难得的是门没坏,可见文莱功力极好。
这一掌像是打在皇后心上,皇后在这一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一动不动站在内殿当中,惨白着脸看着门外的老皇帝。一时间再也想不到什么办法能阻止老皇帝进来。他的武功她清楚,只要进来,定然会发现屏风后的南凌睿。
老皇帝站在门外脸色阴沉地看了内殿片刻,抬步走了进来,站在皇后面前看着她。
皇后忽然绕过老皇帝向殿外走,“既然皇上非要住在这里,那么臣妾只能出了”
“站住”老皇帝怒喝一声,伸手扣住皇后手腕,“别以为朕真不敢惩治了你”
“那正好反正皇上也早就有废后的心思,不如如今就废了臣妾。”皇后被迫停着步,亏得她身处皇宫二十年,再不是当年的小儿女,如此情形还能在老皇帝面前镇定说话。
“你……你非要不知好歹,惹怒朕不成?”老皇帝怒瞪着皇后,额头青筋直跳。
“是皇上非要逼迫臣妾。”皇后寸步不让。
“哪里也不准”老皇帝拉着皇后回身向床榻走。刚走了两步,他看见殿内没收拾的空碗空盘,忽然问道:“朕听说你今日可是找御膳房要了两次午膳。你一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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