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寂静的深夜寒风瑟瑟,忽然飘来几缕冷菊香,几乎看不到什么星光的崖底峡谷,一个青年的身影模糊地几乎与夜色相融。
青年一身蓝色轻袍,他的脸匿藏在兜帽之下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截苍白的下巴,以及线条柔和温润的脖颈喉结。
他宽长的手指间正执着一枝沾着露水的金丝大菊,指尖轻柔地在金菊枝叶间画着圈圈的同时。
有鲜红掺紫的魔气从他手指间溢散出来。
半开的菊花吞噬了他体内的魔气,开得愈发妖娆迤逦。
他朝着如遭雷击的父子二人轻轻一笑,嗓音温润如谦谦君子:
“此菊名为‘笑靥金’,想必叶公子最是熟悉了,毕竟这是你娘生前最爱的花,可是外人却不知,这‘笑靥金’乃是魔宗历代圣女的传承信花。”
“这不可能!!!”叶易川撞开已经失了魂魄的父亲,面容狰狞跌跌撞撞地朝着青年的方向急奔过去。
“我娘她只是寻常普通女子,怎会是你口中所说的魔宗圣女!”
那青年低声一笑,对于怒视疾来的叶易川并未视作多大的威胁。
他身影犹如薄烟地向前瞬息而过,在空间中拉出一条数道残影,与叶易川交错而过。
叶易川身体僵持在半路,无法再继续前进。
他睁大眼眸,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巨大的血洞。
青年的笑声以及父亲悲痛愤怒的嘶吼声在背后响起。
那青年垂于一侧的左手缓缓抬起,掌心之中握着一颗正在跳动的鲜红心脏。
他将心脏上兀自滴落的鲜血浇打在‘笑靥金’上,盛放的金菊很快枯萎发黑。
“若非你的母亲是魔宗圣女,你觉得身为魔界三河的本座,会有如此闲情雅致来陪你完成这复仇大业吗?”
“三河……望夷?!”叶轻舟目光猩红,听着青年的话语几乎心胆欲裂!
竟然会是魔界的上位魔河之一,望夷!
三河望夷沉寂与魔界山河之中已有千年未曾现世,乃是六河之中最为神秘入世最少的那一位。
可是如今,他却出现在了天玺剑宗。
“别用这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极少入世,而并非不观世。
我与葬心不同,他爱落子下棋,搅弄风云。我爱问棋上观,从不轻易落子。”
望夷声音轻柔之中带着几分清雅,不似一只魔,好似一位浊世君子。
“可我一旦入局落子,可是不会留有余地的。”
他轻轻叹息,语气中并未暗藏不屑,只是淡淡道:“葬心的杀棋在与昊农那一众武修弟子,此棋虽是落在的要点之上,可他目标太过明确执着,以至于眼光狭隘,难以看清掣肘之剑。
有那位故人在,昊农的这步棋,他注定只能下一半,葬心注定难以成事。”
叶轻舟并不在天山之中,根本听不懂望夷口中所说是何意思,可他隐约已经听出,叶易川竟成为了此魔手中斩向天玺剑宗的一柄利剑。
他眼中如欲喷火,又痛彻心扉:“云罗也是你安排的?!”
望夷手托心脏,鲜血淋漓。
奇怪的是,那心脏已经离体甚久,可叶易川依旧没有失去生命的死亡征兆。
望夷将手中枯萎的‘笑靥金’扔在地上,接下来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仰头抬手,饮饱心脏滴落的鲜血后,嘴巴张大,手掌一松。
叶易川的心脏滑落他的口中,竟是被他生吞入腹。
猩红的血液戾染着他苍白的下巴,可即便如此,他那一身尊贵清润的气质未因为这血腥之意而褪色半分。
望夷轻轻舔舐着指尖鲜血,轻笑道:“周纺月的确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以情入局,以子为棋,当年我让她在与你情深正浓之际,怀子私离。
她装疯卖傻,故作遭负心之人遗弃的伤心假象,在十二剑主孩子的心中自幼精神控制,埋下仇恨的种子,为你天玺树立一个最亲密也最可怕的敌手,岂不是比葬心七百年前的布局更加绝妙。”
明明位居三河,谈及二河葬心时,却宛若在调笑一名晚辈一般。
叶易川身体摇晃,眼睛泛着红光恨不得一剑将他毙斩:“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叶轻舟身体悸寒,整个人如坠寒间地狱!
两百年执着深爱的女子,竟是魔族派来设下迷情计的致命杀刀。
那个让他愧疚多年,无法忘怀的女子,由始至终对他竟不过只是逢场作戏!
他嗓音好似泣血一般,腰间轻舟剑嗡鸣作响,声音却远不似以往清越洒脱。
“尔等魔族,可当真无心!世间最为美好的情之一道,也能给尔等利用得淋漓尽致,伤人无形!未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算计利用!”
叶轻舟虽有风流之名,可是对于情之一道,却格外专一用心,小心安置在心中那个位置上的那个人,谁能想却藏着一颗恶魔之心。
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更是凉薄无情至此,对待至亲之人,却如一个冰冷的工具。
叶轻舟心中说不出的惊悚寒凉,更是愤怒到了极点。
世人都说,二河葬心阴险歹毒,心机深沉若海,玩弄人心信手拈来。
可如今看来,这位最神秘最低调的三河河主,其用心歹毒程度,比起那葬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那深刻入骨的仇恨目光,望夷不以为然,道:“魔与人之所以不同,乃是因为为魔者,无所谓这虚无缥缈的人情冷暖,更不会为这些可笑的情感所缚本心。
正因你的感情留有破绽,我等借势而为,顺应天命又有何不可,至于叶易川……”
望夷拭去唇边鲜血,笑道:“他本就是作为一颗棋子而出生的,从一开始,在周纺月的心中便早已将他定义成了这样。
她对他从未有过任何期许,更未投注过任何的感情,本心清明,怎会为你们人类这套血脉亲情所累。”
何等地锥心刺骨之言。
叶易川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点生气也无,支撑他活过这屈辱的两百年岁月的仇恨忽然被人以极为残忍的方式连根掘起,塞得满满的心口仿佛骤然被人挖空,成了一个无底之洞。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水中镜花幻影,一切皆是假象。
他脑海之中不断回现着娘亲疯痴的模样,背着他看田间稻谷,诉说天地悠长的模样。
他不相信,不相信原来一个母亲的情深关怀都是可以装出来的。
是了!
娘她既然是魔宗圣女,必然有着自己的使命与不得已的苦衷,即便他并非是在娘期盼下出生成长的,可是在这世上又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他不相信那些年的朝夕相处,年年如旧,娘亲还是一如既往,待他如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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