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不要去哪里呢?他没有说明方向。
眼下形势紧迫,容不得他们多思,适才去循杀手的两名玄鹰卫回来了,向谢容与禀道:“虞侯,刺杀的孙县令的杀手有两人,被我们追上,已经服毒自尽,身上看不出异样,应该是被人豢养的死士。”
谢容与眉心微锁:“上溪这里有死士?”
纵然孙谊年说过,而今的上溪,他做不了主。可上溪封城已逾半月,这些死士是怎么混进来的?
谢容与一念及此,忽道一声:“不好!”
孙谊年手无缚鸡之力,要杀他太容易了,用不上死士。且照以往的经验,这样训练有素的死士若出现,必然成众,既然这里只有两人,余下的去了哪里呢?
他们很明显是为了灭口而来,眼下孙谊年已经死了,他们还当灭谁的口呢?
青唯也反应过来了,“蒋万谦要出事!”
话音落,几人毫不迟疑,翻身上马,往山下追去。
依照余菡的说法,蒋万谦出了上溪地界,会直奔山下,尔后转乘马车,赶往东安城郊驿站。
然而还未奔马至山脚,谢容与就在山道边的一条岔口处发现朝天留下的记号:蒋万谦居然临时改了路,往西面山上走了。
蒋万谦此行是为了逃命的,他如果临时改道,必然是觉察到了危险——很可能是那些死士已经追上他们了!
眼下已近暮里,卫玦尚未带兵赶到,谢容与一行人是最快能够驰援朝天的,几人发现记号,旋即打马上山。
山坡陡峭,密林深深,山野马行艰难,好在穿过一片樟木林,前方道路渐次开阔。暮风拂过,青唯敏锐地从这空旷的风声里判断处不远处应该是一片断崖,她亟亟打马,及至看到翻到在路边的驴车,前方传来拼杀之声。
断崖在高处,青唯只能瞧见一片黑衣的影。她当机立断,足尖在马背借力,整个人如一只凌空的飞鸟纵身而起。人一高,断崖的情形尽收眼底。断崖处的死士足有二三十人,朝天几人被逼至崖边,蒋万谦躲在崖旁的一个巨石后,朝天与三名玄鹰卫将他团团护住,可他们人太少了,左支右绌,身上都已挂了彩。
青唯见状,落回马背的同时拔出腰间的剑,用力投掷而出。利剑带着疾风,当胸贯穿一名死士的胸膛,朝天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公子,少夫人——”
前方有崖,唯恐同伴被逼落崖下,青唯几人不敢直接策马冲阵,到了近前便翻身下马。
与此同时,死士们也反应过来,他们人多,很快分出人手来应付青唯几人。
玄鹰卫提刀而上,谢容与平日的兵器是一把带着锋刃的扇,今日倒是难得用了剑。
青唯从前与他数度交手,终归是夫妻打闹,眼下看过去,他的身手倒不像在家中时莫测,反倒干净得没有一丝多余。
死士们腹背受敌,青唯与谢容与几人的出现,让他们乱了一瞬阵脚,然而他们人多,非但很快找回章法,且迅速看穿青唯几人的劣势——就像朝天要护住蒋万谦,青唯几人也得护住没有功夫的余菡与吴婶——迅速分人以攻为守,将两边彻底隔绝开。
不能突过去与朝天汇合,青唯便难以为他解围。
何况今日的死士与他们以往遇到的都不大一样,功夫高不提,他们竟不曾各自为阵,反倒通力协作,将通往断崖的一段路阻得水泄不通。
青唯正想突围的法子,正这时,余菡或是知道自己留在此只是添乱,偷偷唤了声:“吴婶。”欲带着她撤回山下,另寻地方躲起来。
她们所处地势本来很好,背贴山壁,巨木环立,这一动,却是好心办坏事,将自己彻底曝露给了死士。
两名死士当即飞身跃出,要去挟她们作质。谢容与一剑挑开一支短匕,见状,剑身将凌空落下的短匕一接,直朝这两名死士抛去。
死士在半空避身闪躲,有了这一瞬的空隙,青唯抽身而出,立刻拨开腕间囊扣,软玉剑出鞘,随着青唯腾跃的身姿,在夕阳下如一条染着血的银蛇,吐着信,袭向朝余菡奔去的死士。
毒信到了近前,竟是锋锐难当,从死士喉间径自穿过。
青唯收回软玉剑,当即斥余菡二人:“你们跑什么?回去躲好!”
青唯这一瞬快如疾风的身手被余下死士尽收眼底,他们心知再这么周旋下去,等对方援兵到了,只会越来越不利。
死士阵中,忽闻一声尖锐的哨响,死士们收身回崖,集合人力,扑向战至眼下已然力有不支的朝天几人。
青唯暗道不好,他们打的竟是玉石俱焚的主意,要将蒋万谦扑下断崖葬身!
青唯欲拦,奈何死士龌龊,竟留下几人借由余菡和他们缠斗。
正是四面为敌,山野间忽然想起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蹄声如浪如潮,整个山间都在隐隐震动。
青唯一愣,别过脸看去,只见山腰树影见,滚滚黑浪袭来。
刺目的夕阳下,玄色袍摆上的雄鹰若隐若现。
是卫玦带着玄鹰卫到了!
他们来得比他们估算得还要更早一刻。
祁铭目力好,展眼一望,立刻道:“卫掌使,西北夹角!”
卫玦一点头,在马上张弓搭箭,三支利箭并出,带着破风之音,一下子射入三名死士的背脊中。
与此同时,青唯也不迟疑,软玉剑脱手急出,借着这个时机就要破阵。
然而死士们见玄鹰卫到来,竟是不乱阵脚,人群中,只听一声苍茫的高斥,死士像被什么激发了似的,再不顾策奔而来的玄鹰司,接连不断的朝蒋万谦、朝天、与三名玄鹰卫扑去。
这副不顾生死的狂乱模样,令蒋万谦骇然惊叫,他觉得他再不能在巨石后呆下去了,他要立刻这个鬼地方,否则他迟早会被这些不要命的死士撞落崖下。
左边一柄钢刀袭来,蒋万谦抱头堪堪避开,下一刻贴着崖壁,欲往卫玦的地方去。
他这一动,彻底将身形曝露在外。三名死士立刻扑向他,朝天踹开两人,却不防第三人在坠落山崖时,手指勾住了蒋万谦的衣衫。
蒋万谦被他一带,脚后跟一滑,径自滑落崖下。
朝天见状根本来不及多想,他疾扑而出,在半空捉住蒋万谦的手腕,右手将长刀楔入断崖的石缝中。
青唯已经杀进来了,见此情形,心几乎空了一瞬。
好在她尚是镇定,软玉剑挥开袭来的死士,奔去断崖,朝下望去:“朝天?”
两人一刀在崖下丈尺处摇摇欲坠。
青唯道:“撑住,我救你上来!”
可是就在这时,石缝中传来一声崩裂的金属鸣音。
是了,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一柄楔入石缝的刀又能撑多久呢?
“少夫人!”
这时,朝天道。
他是惜刀人,最是知道手上这柄钢刀究竟能支撑多久。
他看了吊在自己身下的蒋万谦一眼。
他说过一定要把这最重要的证人带给公子和少夫人的。
他也是长渡河的遗孤,责无旁贷,说到做到。
朝天吃力着道:“少夫人,接着。”
说着,他手臂充了血,根根青筋暴露,徒手拎起蒋万谦,往上一抛。
青唯的软玉剑已经出了手,见蒋万谦被抛掷半空,只能先缠住他带回崖边。
然而就在这一刻,楔在石中的钢刀终于争鸣一声崩断了。
刀身裂成两半,再无力护住惜刀之人。
暮风烈烈拂过,夕阳为山崖镶上金边,崖边刀鸣余音未歇,朝天已连人带刀,跌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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