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唯悄无声息地撑起身,凑近了些,见江辞舟似乎已睡沉了,心中又道,不就是揭个面具么,认个身份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青唯的手刚伸到半空,忽然就被江辞舟握住了。
他睁开眼,蓦地翻身撑在她上方,语气几乎是不耐:“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唯:“嗯?”
江辞舟紧盯着她。
这一夜,从坐上回府的马车起,她就开始意图不轨,适才躺在他身边,像只屏息凝神、蓄势待发的猫一样,这让他怎么睡?受不了。
“要揭面具还是脱我衣裳?”江辞舟道,“选一个。”
青唯也看着他:“你选。”
江辞舟沉默须臾,一手撑在她身侧,抬起一手,径自扶上自己的襟口,扯开一枚内扣。他身上的酒气明明很淡,眼下忽然萦绕过来,泼霜撒雪一般,青唯却觉得这酒气是热的。
青唯觉得这不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她一下子有点乱,见江辞舟襟前三枚内扣全解,锁骨乍然间袒露眼前,她蓦地想起自己早先嫁过来,是打算寻到簪子的线索就立刻离开的。
她怎么留下了呢?
还跟这个人夜里同榻了这么久呢?
青唯十九年来,脑子从没有这么糊涂过,见江辞舟衣衫已要褪下,她想也不想便坐起身,拽住他的手:“还是算了。”
江辞舟注视着她,“真算了?”
“真算了。”
江辞舟问:“为什么?”
青唯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想,“眼下这个时机不对,改日咱们另挑时候。”
江辞舟沉默不言地看了她许久,随后躺下,语气居然有点凉:“还要择吉时。”
青唯的话就是信口糊弄的,被他这么一说,反倒像成亲要挑好日子一样。
今夜因为佘氏筵上一问,两人都有些不自在,这么折腾一番,反倒放松了许多。
青唯默躺了一会儿,转过身,问江辞舟:“今夜何鸿云没来诗会,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江辞舟道:“你知道他为何没来么?”
“为何?”
江辞舟道:“倒不是他不想来。”
眼下几乎药商被玄鹰司守着,人质也在江辞舟手中,何鸿云巴不得能借着诗会,从江辞舟这里打探线索。
但他不来,不是因为不想,是因为张远岫回京了。
“你还记得当年宁州瘟疫初发,朝廷起先让户部的一名郎官收购夜交藤?后来因为这郎官没有把差事办好,宁州的府官状告他,郎官就被革了职。”
青唯“嗯”一声。
江辞舟道:“说来也巧,这郎官后来去了宁州一个县城,成了一名笔帖,宁州的府官因为误判一桩案子,被下放成了当地县令,两人凑在一块儿,把当年的事一说,才知是误会了对方,他二人冰释前嫌,因此结成莫逆之交。
“此前张远岫不是在宁州试守么?他此番回京,县令便找到他,说想帮自己的好友翻案,朝廷什么责罚他都认。还辞了官,随张远岫一块儿回京。因为这县令与郎官眼下都是白衣,张远岫昨日将这案子报给了京兆府,这是瘟疫案,与何鸿云有瓜葛,所以何鸿云今夜没来,是被京兆府传去了。”
青唯道:“这不是很好?眼下我们正愁没好的契机重提瘟疫案,那张二公子把这案子一报,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重翻旧案了。”
江辞舟“嗯”一声,“不止,我夜里已派人去何府,邀何鸿云明早在京兆府一叙。”
青唯愣了愣,恍然悟道:“你要把账本的线索告诉他?”
账本这个证据重要,但是单靠这一个账本,朝廷治不了何鸿云的罪。
还是那句话,除非找到账册上的银两与洗襟台的关联。
何鸿云当年从洗襟台昧下的银子是靠暗镖运来京城的。时隔经年,线索几乎都被抹干净了,如果顺着源头一点一点查,未必能有结果,时间也不来及。
但是银子究竟怎么洗的,别人不知道,何鸿云难道也不知道么?
何鸿云得知江辞舟手里有了这么一个账本,一定会有动作。
纵虎归山,顺藤摸瓜虽然冒险,却是最快能见到成效的办法。
江辞舟道:“明早京兆府一叙,你与我同去?”
青唯眼神一亮:“好!”
江辞舟看着她,赭粉说到底还是伤肤的,自从被他见了真容,她夜里便会将斑纹卸了。躺在他身侧的女子很好看,太好看了,所以这些日子她瘦了些,又没了斑纹掩饰,他便会觉得她单薄易碎。
他也知道她没那么娇弱。
可他一想起那日她躺在自己怀里,没有声息的样子,心中便是空芜的。
江辞舟拉过被衾,仔细为她掖好,伸手很轻地抚了抚她的脑后,说:“这里还疼么?”
“不疼。”青唯道。
吴医官医术高明,她病中被人照顾得很好,醒来后就没疼过。
江辞舟“嗯”一声,声音也很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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