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冬早已等在风雅涧内,见到江辞舟与青唯,立刻迎上来道:“公子,姑娘。”
她稍停了停,等到掌柜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说道:“我见到扶夏姑娘了。”
青唯看了江辞舟一眼,他说何鸿云十日内会下饵,果然如此。
“确定是她?”
扶冬点点头,“她的样貌和江公子描绘的一模一样,祝宁庄也有她的画像,我仔细看了,确定是她。”
扶冬回想起扶夏如今的模样,觉得可怜,“她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人也半疯了,身边虽说有一个照顾丫鬟,更像是盯着她的,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吃药,丫鬟说,她身子早不行了,这药汤就是为吊着她的命。扶夏姑娘不爱吃这药,一见我,扑上来就打翻这药汤,还拼命让我救她。
“我身边跟着人,不敢和她多说,想着先问过江公子与姑娘的意思,好在眼下庄上看得不严,我借口跟东来顺送酒,他们就允我来了。”
青唯问:“扶夏被关在哪里?”
“就在扶夏馆。”扶冬道,“不过不在楼阁中,扶夏馆院子的假山里有道暗门,通向一间暗牢。庄上嬷嬷的说法是,扶夏姑娘五年前就疯了,何鸿云念旧情,一直派人照顾她,把她关在暗牢,是怕她出去吓着人。”
青唯颔首:“好,我知道了,改日我去找你,你带我会一会这个扶夏。”
“二位要去?”扶冬愣道,她看了江辞舟一眼,“可是,这么轻易地见到扶夏,我总觉得其中有诈,如果中了何鸿云的诱敌之计,岂不等同于自投罗网?那暗牢位置隐秘,对外只有一扇门,陷在里头,犹如瓮中捉鳖,太危险了。”
青唯道:“这你不必顾忌,届时我们自有应对之策。”
扶冬听了青唯的话,细一思索,暗牢的危险,她都意识到了,江公子与青唯姑娘本事过人,岂能没有察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定有他们的缘由,扶冬福了福身:“奴家知道了,二位既然决定要去见扶夏姑娘,奴家等在祝宁庄,随时恭候。”
桌上摊开着一张祝宁庄的地图,青唯与江辞舟从东来顺回来,隔桌而坐,从午过一直僵持到黄昏时分。
天边鳞云覆上彤彩,像染着金辉的鲲翅,屋门敞着,片片烁光照在青唯清透的右颊,江辞舟看她一眼,收拾好耐心,再度跟她解释:“扶夏藏着何鸿云的账册,这是何鸿云的罪证,也是他至今没法杀扶夏的原因。也因此,为防账册落入他人之手,何鸿云不会轻易让外人见到扶夏,一定会将扶夏掉包。
“我们的目标是扶夏,既然她人在祝宁庄的消息已经泄露,只要把人从庄里逼出来,我们就有可能劫下她。
“眼下的难点是,想要把扶夏逼出来,必须有一个人假装中计,先进暗牢,迫使何鸿云掉包,否则凭何鸿云谨慎的脾气,无论迫于什么样的压力,哪怕就地杀了扶夏,都不会将人送出庄。
“你我兵分两路,我去暗牢见掉包后的‘扶夏’,之后吴曾和祁铭会带人到祝宁庄,以协查大理寺办案,查检庄上卫尉寺箭弩为由,进一步逼出扶夏,到时候我把朝天交给你,你带人去拦送扶夏出庄的马车。”
“不行。”青唯道,“上回朝天把闯扶夏馆的过失赖给我,何鸿云一直以为想找扶夏的人是我,包括后来接近扶冬,他也认为我是为了扶夏。他虽然怀疑你,却并不确定你想做什么。眼下在他的预计中,会跟着扶冬去见扶夏的人是我。只有我去暗牢,他才会卸下防备,才会放心将扶夏送出庄。如果去暗牢的人是你,他一旦起疑,很快就能猜到我们声东击西,去暗牢见‘扶夏’是假,把扶夏逼出庄子是真,以他的手段,说不定会立刻杀了扶夏。”
江辞舟道:“你一个人去暗牢太危险,何鸿云设下这个请君入瓮之计,就是为了诱你前去,甚至灭你之口。若去的是我,何鸿云好歹有所顾忌,不会随便取我性命。”
“他是不会随便取你性命,可是这个计划如果失败了,我们这一通排兵布阵又有何意义?”青唯直视着江辞舟,反问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要救扶夏,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就是我下暗牢。那日我问你,你执掌玄鹰司,如何令卫玦与章禄之信服你,你说你不需要他们信服,一盘散沙自有一盘散沙的好处,当时我不解你这话的意思,眼下我想明白了,其实早在折枝居的火药爆炸时,甚至在朝天探扶夏馆失败时,你就想好怎么把扶夏逼出来了是吗?”
江辞舟不语。
青唯吐出三个字:“薛长兴。”
“城南暗牢劫狱,你知道是我干的,卫玦章禄之对我耿耿于怀,你心里也很清楚。你自担任玄鹰司都虞侯,故意玩忽职守,成日里不去上值,就是为了避开与卫章二人接触,这样人人都能看出玄鹰司眼下分化成派,一派以吴曾为首,听命于你,一派是老玄鹰司的人马,听命于卫章。也只有这样,卫章二人的兵马才能成为一个奇招,一个制胜的关键。
“邹平身家性命都系在何拾青身上,他不可能招出藏在祝宁庄的弩箭,你适才说,要让吴曾带人去祝宁庄,以协查大理寺办案,查检庄上卫尉寺箭弩,只是虚晃一招,先给何鸿云施压罢了,你真正的计谋在后头,是卫玦。
“你的确不需要取信于卫玦,因为你只要把那个劫囚女贼的线索稍稍透露给卫玦,他跟章禄之便会指哪儿打哪儿。”
“扶夏太重要了,你不能在这条线索上面失手。所以你真正的计划是,由我下暗牢,见掉包的扶夏,让何鸿云把扶夏转移出来,尔后吴曾到庄上,先一步给何鸿云压力,迫使何鸿云产生送扶夏出庄的想法,尔后卫玦与章禄之带着玄鹰卫大部人马赶到,以祝宁庄窝藏重犯为由,强制搜庄,这样何鸿云必会把扶夏转移出庄。而从头到尾,你只需要到庄上做客,绊住何鸿云即可。
“我认可你的计策,也认为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我甚至可以去高府寻我妹妹芝芸帮忙,让她去跟玄鹰司揭发我,没有你的人插手,卫玦带人来祝宁庄搜庄,何鸿云哪怕后面能反应过来,一瞬之间很难把卫玦跟扶夏联想在一块儿。这一连串的计划,你明明早就想到了,为何眼下忽然改主意了呢?”
青唯说完这一大番话,忍不住胸口起伏。
时不我待,拖得越久,何鸿云越有可能勘破他们的计划,他们一定要趁何鸿云反应过来前行动,而最好的时机,就是今晚。
她本来一回江府就打算去高府找崔芝芸,随后天一黑,便潜入祝宁庄下暗牢,没成想却被江辞舟拦住了。
“你说的都有道理,这个计划,我的确早也想到了。”良久,江辞舟道,“但是……”
青唯凝神,等着他说“但是”。
江辞舟从桌上地图上抬起眼,看向青唯。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很早就想好了对策,可是渐渐地,心中却有个不可名状的念头,总也拦着他,让他不要这么做。
万般有道理,说来全是上上策,但是,“你是我娘子,我不能让你涉险。”
青唯愣了下,没成想说到头来,他居然是这个理由。
他们是假夫妻,她很清楚,他必然也清楚,既然是假的,实不该为这些虚无缥缈的身份所累。
但他这话到底是好意,她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这个暗牢,无论你我谁去,皆是涉险,其实没有分别。”
她见江辞舟不语,又道:“再说你也不必多担心,城南暗牢我都劫的,还怕这庄子上一个暗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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