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的绳索一松开,瓷瓶就落出来,江辞舟伸手去接,堵在瓶口的布巾已吸水脱出,里头无色无味的青灰全都散出来,溶在水中。
青唯左眼上的斑纹是用一种赭粉画的,水洗不去,酒浇不去,除非遇到青灰。
巡卫巡视一圈,见屋中并没有异样,很快离开了。
青唯屏息屏到极致,听到掩门声,立刻从水中站起来,抹了抹沾了满脸的水。
江辞舟也跨出浴桶,斟酌了一下,回头对青唯道:“此地不能久留,你我先——”
话到一半,他看着青唯,忽然顿住了。
扶冬正拿了干净的衣裳过来,看清青唯的脸,讶异道:“姑娘,你……”
话未说完,对上江辞舟的眼风,她立刻会意,心道这也许人家夫妻间的私事,她一个外人,哪好多说,于是改口道,“姑娘与公子身上都湿了,秋夜寒凉,奴家这里有干净衣裳,二位赶紧换上吧。”
青唯颔首道:“多谢。”从浴桶里出来,拿过扶冬手里的衣裳。
江辞舟的衣衫是庄上专门为留宿的恩客备的,他换得很快,目光落在手中的青瓷小瓶,想了想,渐渐了悟,将瓷瓶收入怀中,等着青唯。
青唯从竹屏后出来,江辞舟又愣了一下。
她穿的是扶冬的衣裳,一身玉白素裙,腰间系了一根丝绦,一头青丝因为湿了,全都散开来,她擦得半干,怕不整洁,用木簪挽起鬓发缠在脑后,清透的颊边还坠着一两滴水珠子。
江辞舟收回目光,对扶冬说:“今夜来得仓促,还有许多枝节无法详说,只待来日再叙。江某另有一桩事要拜托扶冬姑娘。”
“公子只管说来。”
江辞舟道:“实不相瞒,江某此前百般接近姑娘,实则是为了寻找祝宁庄五年前的花魁,扶夏姑娘。只是那扶夏馆机关重重,江某吃了一回亏,无法贸然再探。近日庄上守卫松懈,姑娘既在庄中,不知可否帮江某打听一二。”
扶冬道:“奴家记住了,江公子放心,奴家一定帮忙打听。”
青唯缠好鬓发,问江辞舟:“你的马在外头吗?”
江辞舟“嗯”一声,听她这么问,有些意外:“你徒步过来的?”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青唯恼道:“我那马,一直养在外头,离得远不说,又没养熟,昨日没去看它,它饿了两顿,今日对我爱答不理的,跑到一半到路边吃草去了,死活不走,眼下可能自己回去了吧。”
否则她并不会比他晚到一步。
青唯觉得自己不能白坐江辞舟的马回府,问扶冬:“有绳索吗?长一点的缎子也行。”
扶冬点头说有,取来缎子递给青唯,青唯谢过,将缎子在腕间缠了缠,推开窗,往阁楼外的高树上抛去。缎子不像软玉剑那般有韧性,不过,又不是用来打斗,缠稳就够了。
青唯站在窗前回过头,朝江辞舟伸出手:“过来,我带你一起出庄。”
夜风从窗口灌进来,将她的发丝与衣裙吹得狂乱飞舞,而月光很静,流泻在她的身遭。
江辞舟看了许久,没说什么,走过去,牵了她的手。
他功夫也好,她带着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有了缎子做桥梁,他们在楼檐与树间几个纵跃,几乎没发出任何响动,出了庄,很快找到江辞舟的马。
江辞舟先行翻身上马,伸手一把将青唯捞上来,圈在身前,帮她理了理散在身后的发,策马往江府奔去。
折腾了一夜,回到江家已是天色熹微,两人没有走正门,从后院翻了墙。
房里还是很乱,留芳与驻云尚未起身,没有人过来收拾。江辞舟实在看不过眼,先一步进屋,把竹屏扶起来,一时听到身后青唯也进了屋,正在房里四处搜寻。
他回身问:“在找东西?”
青唯没答。
她装着青灰粉的小瓷瓶不见了,不知是丢在了哪里。她从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
青唯在床榻前没找着,又去翻散落地上的纱幔。
江辞舟走过来,在她面前半蹲下身,看着她。
青唯被他看得有点久,忍不住问:“你看我做什么?”
江辞舟也没答,一言不发伸手入怀中,取出怀里的东西,搁在地上:“在找这个?”
地上搁着一个荷包和一只青瓷小瓶。可是,堵着瓶嘴的布巾的不见了,里头的青灰……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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