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们审问此案,另有目的?
高子瑜细细回想起几名证人的证词。
不,玄鹰司不是在找杀害袁文光的凶手。
他们只是在证明,事发之时,在城南的驿官,只有崔芝芸一人,而崔青唯离开了。
袁文光的案子发生在两天前的正午,也就是光此行是追着我妹妹上京的,我们为了防他,必然有应对之策,我们姐妹二人身形相似,穿的一模一样,也是为了方便引开他。”
“你究竟想说什么?”章禄之听了这话恼道,“难不成你想说,这身血衣是你的?”
“不错。”青唯的声音轻而镇定,“这身血衣是我的。”
“袁文光此人,是我杀的。”
“光的案子,竟审出这样一个结果。
青唯猜得不错,玄鹰司意在沛公,并不真正关心这桩命案。
但他脾气急躁,遇事不知循序渐进,不防被人带入沟渠中,一时之间翻身不能。
事已至此,章禄之不得不回头再次向卫玦请示。卫玦的目光凝结在青唯身上,变幻莫测。
须臾,他从堂案后绕出,在青唯跟前站定。
“袁文光是你杀的?”
“是。”
“你这一路与崔芝芸形影不离,光的阻扰?”
青唯随后了悟,“这才是大人要审袁文光命案的目的?大人觉得,民女用一桩案子,去掩盖另外一桩案子?”
卫玦没有吭声。
他承认他此番办案,确实舍近求远了。
如果玄鹰司还是从前的玄鹰司,凭它有无证据,尽管将嫌犯带去“铜窖子”里审就是。
可惜,洗襟台之难后,点检、虞侯查抄殊死,玄鹰司被雪藏五年不复再用,而今官家圣命传召,应召的居然是他这样一个区区六品掌使官。
在京郊捕获的两个女子,轻易就被洗脱嫌疑,玄鹰司血鉴在前,如履薄冰,如果无凭无据抓人,只会辱了圣命。好在他悉心查证,发现她们另有血案在身,临时截了京兆府的案子,获得审讯嫌犯的契机。
他是舍近求远,但他只能曲中求直。
“囚犯究竟被你藏在何处?”
“大人为何认定我就是劫匪?命案也好,劫案也好,左右都是死,我认一桩不认一桩,有什么好处?”
离得近了,卫玦才发现,青唯左眼上的斑纹,并非她脸上唯一的异纹,她右眼靠后的位置,还嵌着两颗痣。
不是泪痣,在鬓发与眼角之间,平整,小巧,大概因为皮肤太苍白,所以幽微泛红。
让人想起雨夜里,斗篷劈裂青丝断落却岿然不动的妖魅。
颤抖的手指是骗局,险些糊弄住他。
卫玦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青唯:
“你强辩自己是凶手,若本官能证明不是,只好请你去禁中‘铜窖子’里走一趟了。”
铜窖子里十八般酷刑,尽可以请君品尝。
青唯垂目:“若大人证明民女说谎,听凭大人处置。”
“好。”
卫玦唤来章禄之,压低声音问,“袁文光醒了吗?”
“醒了,眼下正在公堂外的马车里候着。”
“带上来。”
京兆府的衙差捡到袁文光的时候,他还剩最后一口气,这案子随后就被玄鹰司给截了。
所以袁文光到底是死是活,除了玄鹰司,没人知道。
只不过,玄鹰司称这桩案子是命案,既是命案,自然有命折在里头,所以都当是死了人。
眼下想想,袁文光在“命案”里是恶人,是受害人,但他在另外一桩劫案里,却是最重要的证人。
这么要紧的证人,玄鹰司自然不可能让他死,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也要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出来。
“你且看看,当日伤你之人,是否就在堂上两人之中?”
袁文光历经身死,身子十分虚弱,被人掺着立在一旁,或许因为伤处疼痛,背脊一直佝偻着。他穿着一身阔大的衣袍,浑身上下减去许多从前的嚣张跋扈劲儿,显得十分瘦弱。
“……回大人,在。”
“是谁?”
“是……是……”袁文光目色惶恐,一副忌惮的样子,却不知道在忌惮什么。
他抬起手,宽大的袖袍笼住手掌,拳头松了又紧,迟疑着不肯指认。
秋光明澄澄照进来,半空里,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好半晌,一根青白的手指从袖袍里飘出来,落在崔芝芸面前,顿了顿,移开了,移向青唯。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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