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这个时候最是多雨水,今早就该坐马车出来的。”小厮一手举着油纸伞,一手还要将包袱护在胸口,半边身子已经湿透,裤管里头皆是泥水,狼狈不堪。
“便是与您同级的其他大人也是乘马车出行。您说您又何必装劳什子清高……”小厮嘟囔的话被淹没在雨声中。
他幽幽叹了口气,“我……我与父亲团聚不久,又不得主母喜爱,还是……”
话未说完,“轰隆!”一道惊雷在天际炸裂。
小厮自知失言,“官人,一道惊雷百阵雨,咱们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走吧!”
“前头就有个破庙!”小厮眼疾手快,不等他反驳,就推着他跑了起来。
“是座土地庙啊。”小厮一进门忙抖落着衣服,“幸好庙虽破,屋顶瓦片还算结实。这雨若是不停,咱们今夜只怕就要在这凑合凑合了。”
外头漫天雨幕,仿若整个天际都变得朦胧模糊,他背手望天,不禁又长叹了口气。
这里……离他的梦中之地太近了,越是靠近,倒让他无端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来。
那小厮早就习惯他整日唉声叹气,悲春伤秋的做派,“官人且还是来烤烤火吧,今晚若在此过夜,还是衣裳干了才舒服。”
天色已晚。密集的雨声一刻也不停歇,本以为今日早出晚回,两人都没带什么干粮。
幸好,破庙中尚存残烛一根,他借着微弱烛火看书,一页一页一页一页,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去。
……
“笃笃笃……”好像有什么人在拍打门窗。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可他的手、他的脚却丝毫不听使唤。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小厮前去开门,心里生出不满,荒野破庙怎可随意放人进来。
“啪嗒、啪嗒、啪嗒……”好像有人穿着湿透的雨鞋,正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眼皮不住地抖动,那人蹲在自己身前,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自己。
像是幼时被母亲哄睡,“你要好好念书,你要考上功名,你要光宗耀祖……”
他似乎又回到那个闷热的夏天,他满手是血,母亲倒在身下一动不动,真好,她终于闭嘴了……
身上的力气突然加重,那人在拍自己的肩?
熟悉而又陌生。
恍若他又回到那间大宅子,光鲜亮丽,仆人无数,佳肴美酒,美人留香。
“自今日之后,你我便是兄弟,你放心,待我认祖归宗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原来一切都是梦啊。他轻声哀叹,果然近日思虑太多,竟梦见这等陈年旧事……
“吧唧……吧唧……吧唧……”
声音变了?他屏着气去找这声音,好像是在自己的脚边?
“唰!”他的鞋子被人拽掉,凉风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是谁……
他清楚地感觉到,什么东西攀附到自己的腿上,并顺着小腿一点一点往上爬。
“吧唧……吧唧……吧唧……”
诡异的吧唧声又传了过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路爬一路在一下下啃着自己的、自己的脑门一样!
他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眼皮一抖,猛地坐起身来。
残烛还在风中摇曳,小厮在他对面睡得正熟,门窗俱是关着。
他稍稍冷静,近来升迁太快,反让他心中忧虑不止,仿佛一个充满水的筏子,只怕说不定哪天就炸了。
天色未亮,雨声渐停。他看不出是什么时辰,索性拿起书准备继续看,可往手边一摸,却没摸到。
“嗯?”他略一抬头,却发现书被丢在土地爷的神像旁。
定是这小子又自作主张,他无奈地摇摇头,站起身,轻轻走至神像旁,手刚触到书,眼睛却倏地瞪大了。
土地爷的神像后头竟然还有一道门。
本以为这就是个小破庙,难不成还有后院?
一扇小门并未上锁,红漆斑驳残旧,可两个铜兽门环却闪闪发着金光。
不、这不是铜兽,他心中一惊,这铺首竟是纯金打造.
荒野山间,怎会有纯金铺首?
他微一踌躇,端起那盏残烛台,站在门前,透过门缝细细打量。
门外确是一个小院子,对面矗立着一座大红门,红门上还贴着秦叔宝和尉迟敬德的两张门神画。
他有些纳罕,又不是过年,贴这个作甚。
等下……过年……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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