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都说,姑姑死了。”苏澈道,“可父王说姑姑是装死,就为了出宫玩儿,可逍遥了。”他偏头看了会儿叶臻,狐疑道,“可是我父王都一把年纪了,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小?”
叶臻本来为了掩饰不会带小孩的尴尬在吃东西,这下差点喷出来,“……装死?逍遥?”好你个苏凌远,你跟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接着便听苏澈说苏凌远一把年纪,她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来,故作高深地说:“因为你姑姑我武功高强,永葆青春。”
“亏你说得出口。”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竟是君墨走了进来。他罕见地挂着两个黑眼圈。
两个孩子见到他,都往叶臻身后钻,一面给君墨做鬼脸。
“大哥,你怎么在宫里?”叶臻被孩子拽着动弹不得,只好挤出一个笑。
“你不也在?”君墨看一眼她满桌的零嘴,脸上显见地划过一丝嫉妒,接着说道,“就你上回说的,七八岁的孩子,这不得小心着么?我正好空着,给他俩来看孩子。”他接着怨念道:“陛下倒是会使唤人,当我是个保姆。这俩孩子也太折腾了。这不我刚眯了会儿,他们就溜了。”
“师父,我们不是小孩了。”苏澈从叶臻身后探出头,眨巴眨巴眼睛说,“我们认识路,不会跑丢的。”
君墨作势要敲他的脑袋:“小孩都喜欢说自己不是小孩了。”但叶臻挡着,他也打不到。他看龙凤胎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哼道:“你姑也是个小孩,还是我师妹呢。这靠山不管用。”
“怎么不管用?你敢打我吗?”叶臻学着他的样子哼了一声,听着后面龙凤胎也跟着哼了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君墨绷不住了,捂着脸肩膀耸个不停。他缓了缓,在床边坐了下来。
叶臻一边给龙凤胎投喂糕点,一边问君墨道:“他们拜你为师了?”
“嗯哼。我还是孩子义父呢,他俩死活不肯叫。便是这声师父都磨了好久。”君墨也抓了块糕点吃,轻声说,“他们俩继承父母,天赋很高,你哥哥嫂嫂又不大管,从小放养的,鬼着呢。就是年纪还小,总还是时刻看顾着放心。”
叶臻点了点头,道:“我当时没想到有什么七八岁的孩子。现下看见他们,顺着这个路子想,我都能想出来几百种算计了。”这一双儿女可是梁王夫妇的心肝宝贝。叶臻越想越后怕。
“是镇北侯心思细,想到的这层。”君墨道,“不过也不一定就是。天下有多少七八岁的孩子。”
“的确是小心点好。就是挺废大哥。”叶臻道,看着他又想笑,君墨何时这般狼狈过?
“谁说不是。”君墨叹气,又提起留仙谷的事,“你四哥前几天给我来信,催我回去管管谷里的事,他说他要出门。我说去不了,他跟我说那他撂挑子不干了。昨天他还真就一走了之了,说要过半个月再回来,谷里的事儿都丢给了小五。”
“师父不是出关了么?”叶臻问。一面想,四哥要出门,怕还是与那天神殿的事有关。
“出关了,又闭关了。”君墨摊摊手,说,“老爷子这几年身体大不如前,字要写得很大才看得清,管不了很多事了。”
虽然以青云的功力,眼睛花了也是能凭灵力看清的,但到底不方便,灵力也不能一直这么消耗。叶臻吁了口气,问君墨道:“大哥,师父究竟多少岁了,你知道么?”
她其实连君墨多少岁了都不知道。君墨应该有好几十岁了,也可能一百多岁,而他跟着青云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
“我也不知道。”君墨说,“师父收我的时候在神殿已经是元老了,跟我一届的没人知道他几岁。可能师父他老人家自己都记不清了。”
青云曾经是神殿元老,这个叶臻倒是知道。沧渊的人视血脉尊贵程度,怀胎时间在五个月至百年不等,而青壮年时期一般很长,衰老也很慢,具体时间长短则取决于灵力修为。如果修为耗尽或是筋脉受了重创,一夕老死也是可能的。叶臻上次在留仙谷见到青云时,他似乎已经开始迈入晚年了。
想到师父会老去,她心情就低落下去。
“人都会老嘛。”苏清插嘴说,“父王会老,师父会老,师祖当然也会。”她咦了一声:“不过皇祖母和姑姑不会老诶。”
“你才第一次见姑姑,就知道她不会老了?”苏澈说,“不过皇祖母是神仙,她当然不会老啦。”
“我就是知道。”苏清抱着叶臻的胳膊说。
叶臻被他俩逗笑,忽地又听屏风外传来一声笑:“今日这么热闹啊。”
接着便有一人转过屏风来,一面脱下满是尘土的斗篷。苏澈苏清两个已经叫着“父王”围上去了。
“哥?”叶臻讶异道,“……你不会是从镇南关来的吧?”她暗道,还有比她更能跑的?
苏凌远一左一右抱起两个孩子掂了掂,说:“重了。”
苏清当即撇嘴说:“爹,就两天,重了你还能感觉出来?你瞎说。”
“我说重了就是重了。”苏凌远放下孩子,大手一挥断言道。他接着又对叶臻解释:“我跟阿凌轮着来,今儿是我。”
叶臻咂舌,道:“你俩真是……不辞辛苦。”这得跑一整天吧?
“还好,就当练功了。”苏凌远大步走过来,对着叶臻,一时却失语了。
他和她本是母胎里就一起住的孪生兄妹,吵吵嚷嚷又相依相伴过了十四年,她却变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又经历了叶家的动乱。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什么都不能说。后来她慢慢跟他缓和了关系,两个人来往通信和见面也不少,就是别扭着只说正事,互相关心都要靠中间人转达。上次见面还是说活尸的事,这次倒是意外也寻常些,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叶臻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她本来倒是可以撒个娇,但是君墨和龙凤胎在这里,她不好意思。
“你今日入宫……”苏凌远挑起话题,问了一半,又自个儿接话,“是为了要紧事吧。这几日母皇都忙得很,回回都是四更天才睡下。”
“是由秦家案起的吧,我也听了一些。”叶臻也觉得还是聊正事自在些。反正以他们的身份,话题总是绕不开正事的。正好苏凌远来了,省得她另外跑一趟跟他通消息。
他们说了些朝政,其中不乏阴私之事,叶臻才想起来龙凤胎还在,甚至听得精神奕奕,诧异道:“他们也听这个?”
“他们娘胎里就跟着阿凌出生入死,这点不怕的。”苏凌远说,“再说,我跟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都管事了。”
叶臻想了想也是。他们家的孩子的确是懂事很早,但对他们来说,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未必就合适。即便她自己,虽然因为颠沛流离的童年而痛苦,却又无比感激这段经历。她不得不承认,知晓真相和掌握权势对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苏家的人,或者该说蓝家的人,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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