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功的怒火没能持续下去。
门房来报,他的女儿周芝兰带着女婿回来奔丧了。
今天只是丧礼开始后的第二日,周芝兰夫妇从华山卫过来,本不该这么早到的,但周世功知道妻子周马氏早几日便给女儿去信,告知她家中平安,以及马老夫人即将“病逝”的消息。女儿女婿提前出发,也不出奇。
虽然女儿女婿也是至亲,但女婿是亡父生前看好的军中新秀,周世功不想在他面前丢脸,便只得暂时放过孙子周良候,命其回东院去,同样是禁足,等自己腾出手来,再教训也不迟。
周马氏听说女儿女婿回来了,也顾不上丈夫与继孙了,丢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马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丈夫海西崖打了招呼,拉着孙女跟了上去。
马氏对于先前周家三房出事时,周芝兰夫妇的冷淡态度耿耿于怀,生怕他们说错了什么话,会让大姐周马氏伤心,便想要跟上去看着,若有万一,也可以打个圆场。
书房外头的人呼拉拉几乎全部走光。剩下的人里,老军师也不想久待了。虽然周世功不再钻牛角尖,终于下定决心要改变三房的继承人选,但行事还是有许多令人诟病之处。老军师怜他刚受过打击,如今又要在家守孝,不想多说什么,便打算直接去跟镇国公谈。若以后周世功又犯什么糊涂,就让镇国公这位长房堂兄去提点他好了。他只是老太爷生前的旧部,还是早早换了主帅的那种,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就没必要掺和周家人的家务事了。
于是书房内外除了本就驻守于此的侍从,便只剩下周世功一人了。他看着周围冷冷清清的模样,只觉得悲从中来。然而女婿很快就要到了,他不能让女婿看出周家三房的颓势。他没有时间去伤感了,必须振作精神,迎接女婿的到来。
周芝兰夫妻在前院与周马氏说了几句话,便先去了灵堂上香,又去了书房给父亲周世功请安。周世功随口问了女儿几句外孙的情况,就打发她去正院见妻子了,只留下女婿一人说话。
海棠与祖母马氏在正院上房里没等多久,便见到了来见母亲的周芝兰。
周芝兰其实只有三十多岁,只是日子过得不是很好,面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岁月痕迹,手上皮肤也明显粗糙许多,瞧着仿佛四十许人。她穿戴都很朴素,不仅仅是因为来奔丧的缘故,而是连身上的素服,都明显十分陈旧了,洗得发白,哪怕是好料子,也透露出一种穷酸气来。
周马氏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老太爷去世那年,额给你做的素服吧?不是早就压箱底了?咋这会子又翻出来了?”
周芝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谁家过日子,总是做新素服呀?这东西有一套用着就是了。女儿这些年都不曾发福,仍旧是从前的腰身,穿着旧衣也照样合适得很。”
周马氏叹道:“这衣裳你都穿多少年了?从前族里几个老太爷、老太太去世时,你就是穿着它去奔丧的。衣裳再好,年年洗上几水,也不鲜亮了,倒叫人看了笑话。这种衣裳又不求用上等的好料子,更不需要绣什么花儿草的,哪怕你只是找块细布做一身新的,穿出来也不会有人笑话你,何必非得穿它?知道的人,晓得你是爱节俭,不知道的,还以为额们周家三房的女儿,在夫家叫人薄待了咧!”
周芝兰连忙坐正了身体:“娘千万别多心,您女婿不曾薄待女儿,只是女儿来得匆忙,一时间顾不上做新素服了,才想着翻出从前的旧衣来应付着。横竖只是西院老夫人罢了,她对女儿又没什么恩情,女儿又何必为了她,耗费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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