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情况下,天师的确是君子可欺之以方,所以他们就能可劲闹,反正天师也不会太过计较。李家就截然不同,没听说过哪个李家人敢在国师面前嚣张的。
可一旦天师认真了,下定决心,那么张家就不得不怕了,一瞬间,所有的反对声音都会消失不见。比如天师决定立张月鹿为第三代的继承人,最开始还是好好商量的时候,张家大宗的声音很大,似乎举家汹汹,好像要逼宫。可天师做了最终决定之后,张家大宗又瞬间偃旗息鼓,做出了妥协。
在这一点上,李家又是不同,真正做出事
关家族命运的重大决定的时候,国师反而没有这样大的威慑力。这大概就是藏而不露与锋芒毕露的区别,多少有点老实人发火如平地起惊雷反而更可怕的意思。
至于地师,齐玄素是真不了解。总感觉这是个城府很深、总喜欢藏在幕后的人物。
落座之后,天师先是肯定了齐玄素在婆罗洲的成绩,然后又谈起了海贸问题。
总结下来就是一个“钱”字,道门今年的财政很不好看,全家上下都指望着南洋这边,在这个时候,南洋可以乱,却不能一直乱下去,必须尽快恢复稳定。这个担子很重。
天师没有把话说得很晦涩让齐玄素去悟,而是近乎于用白话说道:“南洋的事情,你已经接手了,短时间内,不会轻易挪动你。凡事当作两面想,如今的南洋算是个烂摊子,如果搞不好,对你的前途极为不利,甚至会让你陷进去,有人会说,你只会搞人,却不会搞钱,不足以独当一面,更不足以总揽全局。可如果你能搞好,那就会给你积累巨大的本钱,这就是你进入金阙的跳板。你能否进入金阙,不在于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在于未来的大掌教,而在于你自己。”
齐玄素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刻又收敛了:“功过从来结伴而行,金阙让我担负起这样的重任,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的考验,不知是福是祸。”
天师道:“无过便是功。如今的环
境还是好的,好到什么地步,只要我们自己稳住阵脚不乱,挣钱并非难事,不必处心积虑去另开财源。所以,你要赶紧完成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重组,彻查王家、孙家的家产,悉数抄没上交金阙,这便是功。”
齐玄素说道:“抄没家产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只是王家、孙家的产业大多都是固定资产,真正的现钱,其实并不多。至于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重组问题,积弊甚多,我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对其开展一次全面的改革。”
天师有些惊讶地看了齐玄素一眼:“我要提醒你一点,以你的资历,不可能直接从首席副府主升为参知真人兼掌府真人,还是要回玉京的,所以东华真人不会让你在南洋停留太长时间,也就是三五年。在这三五年里,南洋联合贸易公司的积弊问题不会影响到你,反而是你的成绩。如果你决意改革,改成了固然是好,锦上添花,甚至别人看不到你的功劳,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可如果出现什么岔子,导致南洋联合贸易公司这颗雷在你的任期内爆炸,其后果足以让你在婆罗洲的一切努力化作乌有。”
齐玄素的脸色严肃:“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危险的确存在。可现在是改革的最好时机,真要拖上个三五年,把这个问题留给我的下一任或者下下任,我固然是不必承担责任,可也错失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时
机,在个人利益和道门利益之间,总要有个取舍。”
坐在齐玄素身旁的张月鹿忍不住转头望向齐玄素,一双凤眼闪着光,那是看待同路知己的目光。
这也是张月鹿为什么会喜欢齐玄素。
责任不是大而化之的“为生民立命”,而是一件件实在的事情,怕影响前途,不敢担责任,不敢有作为,无过便是功,这一套思想看似没什么问题,可许多弊端就是这么积累下来。
人人都只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只追求短期的利益,而不从道门的长远角度出发,那么道门怎么能好?
张月鹿不喜欢什么大风流,也不喜欢什么大豪迈,她却喜欢这种大担当。
天师的目光中也透露出了激赏:“你能这么想,我真是老怀甚慰。这些年来,我见过不少年轻人,在我的面前侃侃而谈,说什么天下大势,说什么古往今来,顺心意,求逍遥,谈人心,讲天意,天道渺渺,人道茫茫,大多都是在务虚。能像你这样沉下心来,做一些切切实实的实事,能够务实,真是不多。好,很好。”
齐玄素微微欠身道:“愧不敢当。”
天师摆手道:“不必自谦。末法临近,世界越来越真实,那么我们也应该越来越踏实,站在地上,而不是飘在天上。两脚不沾地,鞋底不沾泥,就妄谈执掌天下,那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关于南洋联合贸易公司改革的事情,我支持你,岭南道府会全
力配合你。”
齐玄素的眼中有了光亮。
接下来又是谈了许多细节,最后,天师没有向齐玄素讨要“青云”,而是打发他去见一见未来的岳父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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