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座船的布局与国师座船大同小异,只是细节上有些细微不同,书房的位置自然也是一样。
来到天师的书房,就见天师正在批阅公文,唐教华立刻上前给天师沏茶。
天师辟谷不假,可饮茶是一种爱好。
唐教华的煮茶细节相当巧妙,并非煮茶手法如何让人眼花缭乱,而是对天师各种喜好的拿捏之准,让人叹为观止。
茶有冷热,这里的凉茶并非岭南的药茶,本质还是绿茶,只是把热茶放凉,因为要等水温自然凉下来,所以茶叶多少就十分重要。
茶叶放少了,水凉之后没有味道,茶叶放多了,因为要放凉,所以泡的时间很长,茶叶味道全都泡出来了,就会很苦。
唐教华不仅可以精准把握其中度量,而且可以做到每次的茶叶不多一片,不少一片,他能长久待在天师的身边,正是靠着无数个这样的细节堆积起来的。
天师仍旧是态度和蔼,示意两人坐下,然后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没有刚让人坐下就端茶送客的道理,所以天师此举是在表明这并非正式谈话,就是长辈与晚辈的普通闲谈,一切随意,不要拘礼。
热茶和凉茶是两种茶叶,热茶的茶叶都是出自昆仑洞天,与普通茶叶相比,有增益修为的作用,若是寻常先天之人,只靠每天喝茶,喝上几年,也能跻身归真阶段,只是天师的境界修为太高,这种效果已经近乎于无。
正是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需要这种茶叶提升修为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喝不上一口,能天天喝这种茶的人,其实并不需要这种茶叶的特殊功能,可能只是喜欢其口味,或者以此彰显身份地位。
唐教华又给两人泡茶,都是热茶。
齐玄素还要做些姿态,主动推辞一下。张月鹿就坐着不动,安之若素。
天师放下茶杯,向后靠在椅背上,问道:“玄素,你这次升任紫微堂的副堂主,感觉如何?”
齐玄素刚要起身答话,天师抬手往下一压,一股柔和的力量又让齐玄素坐了下去,然后就听天师说道:“不要站着说话,我说了,不必拘礼。”
齐玄素只能坐着回话:“我刚到紫微堂,与其他同僚道友接触不多。不过雷副堂主是我以前的上司,对我帮助很大,东华真人也很照顾我。”
天师点了点头,这只是个开头,并非天师打算插手紫微堂的事务,所以他很快又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我记得你去紫微堂之前,是在天罡堂任职,还是月鹿的下属。”
齐玄素顿时有些紧张,不过脸上并不显现出来,点头道:“是的,当时我算是青霄副堂主的秘书。”
正在喝茶的张月鹿呛了一下,不知是“青霄副堂主”的称呼太过正式,还是所谓的“秘书”触及到她了,总之她的脸色有点古怪。
天师的脸上有些笑意:“后来就是惊天一跃的事情,你因为此等契机被调到了紫微堂,也从正一道转入了全真道。”
齐玄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关键不是从天罡堂调到了紫微堂,也不是他没有死,这种事情瞒不过天师,关键是从正一道转入了全真道,眼前的老人就是正一道的首领,这让他很难不联想到“叛徒”二字,也让他有些担忧会不会影响到他和张月鹿的婚事。
毕竟他大老远跑去云锦山过上元节,所谓震一震那些过去看不起他的人还在其次,当做玩笑也可以,关键是要在两人的婚事上有些实质进展,正式结为道侣可以往后拖一拖,最好是能够先定亲,就算不能定亲,也要摸一摸张家的态度,寻求一个比较明确的口头承诺。
按照道理来说,这种事情应该由长辈们来操办,轮不到齐玄素这个当事人去参与,可偏偏齐玄素并没有比较明确的长辈,不知父母何人,师父又已经死了。七娘算是长辈,可两人之间并没有明确的收养关系,毕竟七娘认识齐玄素的时候,齐玄素已经很大了,拥有自理能力,并非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且七娘的身份也不好公然去云锦山大真人府。
至于其他人,如雷小环、东华真人,且不说关系没到这个份上,就算关系到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哪有上司登门提亲的?
于是到头来,只能齐玄素自己给自己操办。
想想也是挺让人心酸的,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通通没有,不是齐玄素思想开明,勇于打破传统,而是他压根就没这个条件。
当年玄圣与夫人成婚,是秦李联姻,其场面之大,整个道门都前往祝贺。张月鹿也许不能与玄圣夫人相比,可只要天师表态支持,最起码正一道都会给这个面子。齐玄素就不一样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玄圣相提并论。
试想,真要走到最后一步,大宴宾客,女方那边的亲朋好友人山人海,男方这边就三两个人,齐玄素没多少朋友,也不能让七娘又当高堂又来当宾客,其中的尴尬和凄凉,只有齐玄素自己能够体会。
除此之外,齐玄素也很发愁另一件事,张家作为天下三大世家之一,成亲肯定会有许多讲究,虽说道门提倡节俭,结为道侣完全可以不谈太平钱,两人直接去城隍宫走一趟就算完事,甚至在凤凰楼宴请宾客都可以省了,张月鹿也肯定会同意,但齐玄素这么干了,就真是坐实了张家赘婿的名头,而且他也不想委屈张月鹿,不想让人背后说她的闲话。所谓人情世故,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全然不在意。
现在关键是聘礼和嫁妆。
张家自然出得起嫁妆,陪嫁一座太上坊的大宅子再加上些地皮、产业都不是难事,可齐玄素出不起聘礼。
真要按照传统规矩,齐玄素要请长辈前往张家下定,还要分两次。第一次是齐玄素这边的女性长辈到张家定下亲事,又称“小定”。第二次是齐玄素与其他男性长辈一起送聘礼并定下婚期,这是“大定”。
且不说齐玄素上哪里找长辈出面,就说聘礼的多少,总要与嫁妆持平,张家某些人八成会在这件事上找他的麻烦,故意给一份天大的嫁妆,表面上还要说这是重视张月鹿,让他无话可说。
可他上哪找这么多太平钱?他思来想去,除了通过自身权势不合规矩地“赚钱”之外,就只能求助七娘了。七娘总是口口声声说为他日后娶媳妇攒钱,也不知攒了多少。
每每想到这些,齐玄素就很发愁,可他又不能跟张月鹿商量,因为张月鹿肯定会赞成一切从简,却显得他是在道德绑架张月鹿,而且张月鹿因为保守和矜持,至今也没亲口说过要嫁给齐玄素一类的话语,两人之间只是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齐玄素忽然找她商量什么聘礼和嫁妆,也太过突兀了。
在这件事上,天师是绝不能忽略的重要人物。
现在天师忽然谈起正一道和全真道的问题,齐玄素自然要往这方面去想,却又无言以对。
天师似是看出了齐玄素的顾虑,摆了摆手:“正一道也好,全真道也罢,总之都是道门弟子,为道门效力,你不要有什么负担。退一步来说,玄圣未能完成的遗愿就是裁撤三道,或者说将三道合而为一,所以三道弟子从这个道统去了那个道统,也没什么不对。”
齐玄素忽然明白张月鹿为什么脸色古怪,毕竟她也动过离开正一道的念头。
不过天师这话说得高屋建瓴,让人无可指摘。
齐玄素这才开口道:“我出身万象道宫,并没有明确道统,后来跟随师父进入正一道。不过家师本是全真道弟子,所以因为这个渊源,东华真人又把我调回了全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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