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善王带着四万大军到疏勒的消息,如同大漠中的劲风,吹向四方。
数百里之外的姑墨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从前姑墨臣服匈奴,有匈奴的保护,无人敢动。可如今,鄯善王和疏勒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姑墨军备虚弱,俨然是待宰的羔羊。虽然姑墨王已经向乌孙求援,可是每日逃出城去的人仍然源源不绝。
则莫虽然与疏勒人关系不错,但是此时也坐不住。他用重金买通了城门的守卫,收拾了家中的贵重之物,打算趁夜离开。
外面犬吠不止,时而有卫兵跑步经过的声音。仆人静候着,等到安静了,将门打开一条缝望了望,对身后的则莫等人点点头。门无声地打开,众人快步地走出去,一个个背着严实的包袱,唯恐惊动四周,车马也不带,顺着墙根朝城门的方向跑去。
刚刚穿过最容易被人发现的大路,众人躲进巷子里,正松下一口气,突然,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从背后传来。
众人一惊,连忙朝巷子的更深处跑去,却已经来不及。火把的光照随着马蹄声疾疾而来,登时照亮了四周。被人围住的十获,众人知道再也躲不过,惊叫哀求,缩在一起。
“谁是则莫?!”却听一个人用口音怪异的塞语急急问道。
则莫面如死灰,安慰地握握妻子的手,颤抖地站起来。
却见那人下马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买走的那个中原女子,她在何处?!”
从鄯善国往西北,沙海与绿洲交替,阳光的炙烤下,大漠中卷起真真热风。但是鄯善王的送嫁大军却一点也未因此而止步,数万人马踏着滚滚的沙尘而来,如同洪流。
离疏勒还有一日行程的时候,王后派出使者前来,热情地迎接鄯善王。大军驻扎下来,歇息休整,摆出送嫁的倚仗。
出发之前,鄯善王来到媲罗的帐篷里。侍女正在为她梳妆,把一只漂亮的金冠戴在她的头上,用薄如蝉翼的轻纱掩住她的头发。
鄯善王在一旁看着,露出欣赏的神色。他走过去,将媲罗的头纱轻轻撩起,嗅了嗅,香气馨甜而撩人,恰如那张娇艳的脸。
“到了疏勒之后,你便又有丈夫了,高兴么?”他得意地说。
媲罗在镜中望着他,片刻,淡笑,“当然高兴,兄长好像也很高兴。”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鄯善王把手放在她的肩头上,目中闪动着贪婪的光,“没有男人不会爱上你,等着瞧好了,那位沙苏王子也会为你疯狂,他很快就变当上疏勒王,整个疏勒都会拜倒在你的裙下……”说着,声音低低,“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男人是谁么?”
他吻了一下媲罗的头发,唇角弯弯:“最痛苦的男人就是我,因为我不能娶自己最亲爱的妹妹。”
媲罗看着镜子,一动不动。
鄯善王却大笑起来,放开她,大步地走出去,“阿莎!公主的身上不够香,再多熏一熏!”
阿莎答应着,连忙和侍女走到媲罗身旁,却见她面无表情,手攥得紧紧的。
“公主!”阿莎惊呼,掰开她的手,里面握着一支琉璃簪子,已经碎作两端,将她的手掌刺破,流出血来。
阿莎连忙让侍女取来布条,要给她包扎,却被媲罗推开。
“无事。”她用绢帕塞在手心,淡淡道,“我不小心弄的,别说出去。”
“四万鄯善兵,就驻在城外。”居力听到安色伽要赴宴的消息,反对道,“有鄯善王的帮助,沙苏什么都不会怕,这个迎亲宴,他会顺便把你也解决掉!阁下应该听我的,趁夜逃走!”
“沙苏既然亲自来邀请我,就不会让我逃走。”安色伽淡淡道,看着居力,“此时你我会面的事,他大概也知道了。”
居力面色一变。
“我先问你一事。”安色伽嗓音发沉,“你们这几日,见到国王了么?”
居力摇头,道,“这几日,王后说国王昏迷不行,不让任何人打扰。”
安色伽褐色的双眸寒光乍现。
“如此,就更逃不得了。”他冷冷道,“国王恐怕已经不在了,沙苏等着的,就是这四万鄯善兵马。”
没有人注意到王宫内外涌动的暗流。
疏勒城中,喜气洋洋,王后和沙苏迎接鄯善宾客呃场面十分隆重。
城门打开,锦缎的旗帜在阳光下闪着精致的光泽,威武的卫士开道,步伐整齐,浩浩荡荡地开进城来。鄯善王和公主各自乘坐在马车上,疏勒人早闻得公主的美名,争相奔到大街上张望,那车却被漂亮的帷帐覆盖着,根本见不到公主的真容。
疏勒王病重,王后和沙苏身着盛装,亲自迎接。
当看到马车里下来的公主,沙苏的眼睛直直的,一时失了神。
王后暗暗踢了他一下,沙苏才回过神,连忙上前,向鄯善王行礼。鄯善王看着他,眼底闪过得意的光。
“恭迎公主殿下。”沙苏又向媲罗行礼,红着脸,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媲罗看着他,脸上带着笑,目光如深潭。
“拜见王子。”她轻声道,缓缓还礼。
迎接贵宾的盛宴在王宫中举行,疏勒国中的大小贵族都在邀请之列。其中,也包括安色伽。
初华面上覆着纱,坐在一乘肩舆上。
她原本不愿意来的,那夜,当她知道安色伽答应沙苏什么之后,恼怒道,“我为何要陪着你去什么宴会!我又不是你的女人!”
“别老想着那些风月之事。”安色伽不紧不慢,将一张地图交给她,“这个拿好,到王宫之后仔细看看地形,将适宜安置火器之处标出来。”
初华听得这话,暗吃一惊。
“你……”她狐疑地说,“你要在那宴会上下手?”
安色伽没多说,淡淡道:“别想太多,去做便是。”
夜晚,抬着肩舆软轿的仆人在王宫中穿行,络绎不绝。熊熊的庭燎将宫中映得白日一般,美丽的花树眼里婆娑,宫殿高大的柱子形状优雅,灯烛的映照中,好似亭亭玉立的美人。
大殿里,乐声欢快,国王的位置空着,王后坐在次席上,笑盈盈地举起金杯,向鄯善王敬酒。不过,没有人在乎她说什么,因为那位传说中的大美人鄯善公主就坐在旁边,除此之外,安色伽也是今晚的众人瞩目所在,因为,他破天荒地带来了一个女伴,并且是个陌生的中原女人。
“那是谁?安色伽的妻子么?”
“怎么可能,他结婚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听说,是个宠姬。”
“宠姬?带到这王宫的宴会上来,真是……”
“我可听说,他们是从城西那座玫瑰园里出来的,前阵子建好的时候,不是说这是他预备着结婚住的么?”
“哟,啧啧……”
流言蜚语在低低地议论中飞速流传,好奇者有之,不快者亦有之。
而作为众矢之的的初华,此时却盯着上首的媲罗看个不停。她觉得那公主长得真漂亮,长发蜷曲如波浪,用珍珠络着,华丽的裙子将腰身裹得恰到好处,明媚的面容,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素,即使同为女子,初华看着也觉得心动不已。
“她长得可真漂亮。”初华小声地赞道。
安色伽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她跟你可算得仇人,她的前夫是左贤王的小儿子日丹,左贤王被朔北王的人杀了以后,日丹兵败,被匈奴王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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