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郁赦披散着头发坐在榻上,一旁地上跪着一人,不住发抖。
郁赦也不问话,也不拷问,自顾自的出神。
冯管家拿了药膏进屋来,偏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似在安国长公主府上见过。
冯管家把药膏放在小桌上,不太敢开口。
天底下敢对郁赦动手的人屈指可数,郁赦是从公主府那边过来的,脸上的伤是谁打的……可想而知。
郁赦嘴角还洇着血,冯管家看不下去,小声问道:“世子,疼不疼?还在渗血呢,我给您上点药?”
郁赦没说话。
冯管家见他没说不,就取了药膏出来要给他上药,郁赦偏过头躲了,终于开了口:“你去吧,我有话要问。”
冯管家低头看看地上跪着的人,叹口气出去了。
郁赦便接着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跪着的人险些要吓死的时候,郁赦才终于想起了他。
郁赦突然问道:“皇帝身子如何了?”
这人是安国长公主的心腹,平日里藏的很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郁赦留意到,他清楚安国长公主的立场,定了定神,抖声道:“确实不太好……只是,只是没人敢问。”
打探皇帝身子如何,这算是谋反,众人都知道避讳。
郁赦眯起眼:“那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长公主时常去向皇帝请安,可能是自己看出了什么?加上……”心腹低声道,“长公主在太医院自有自己的人手,长公主一心为世子,就是拼着犯忌讳,也要替……”
郁赦淡淡道:“说一句废话,砍你一根手指。”
心腹语塞,转口道:“长公主探听这个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皇上同先帝一般,太、太……太不考虑世事无常。”
心腹不敢多言崇安帝,只得拿先帝来说:“先帝当日不就是笃信山河万岁,没早早的立下太子,才惹出了不少事么?长公主不想将来再有一场大乱,想趁着咱们皇上精神好的时候,把该料理的料理了。”
郁赦失了耐心,“只是因为皇帝抱恙,她就突然这么着急了?”
“还有!还有……”心腹出了一头的冷汗,忙道,“不瞒世子,长公主原本没想插手的,奈何郁妃娘娘咄咄逼人,世子知道,长公主同郁妃娘娘不睦已久,日后若是五皇子登基,说的好听,五皇子是同公主两下里的血脉,但私底下的事谁看不明白?郁妃娘娘心窄,她若做了太后,能对长公主有多宽厚?”
“咱们王爷这段日子跟五皇子走动的也太多了点,长公主心不安啊,王爷跟公主虽然也恩爱了几十年,但、但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中间毕竟还是夹着两个庶子的……如今是无妨,但以后呢?将来咱们王爷若成了掌权的国舅,长公主式微,郁王爷还会……如此尊重公主吗?”
心腹看了郁赦一眼,硬着头皮道:“届时,您的世子之位,公主怕也无法替您保全了……”
郁赦嗤笑,“真好……我这颗棋子果真是好用。”
郁赦抬眸,好奇道:“你们怎么不担心,我并不在意这些事呢?世子之位没就没了,我这条命,谁爱拿走谁拿走。”
心腹冷汗淋淋,怎么不担心?!
郁赦多年来时不时的寻死,安国长公主原本已经熄了这个念头,不敢多指望他,打算听天由命了,总归无论谁继位,她都是皇帝的亲姑母,可偏偏郁赦近日突然多了几分人气!唾手可得的皇太后之位就在眼前,安国长公主怎么可能不心动?
心腹低声道:“公主是觉得……世子可能是有了要争一争的念头,世子若有此意,公主自然要倾力襄助的。”
郁赦淡淡道:“她想怎么帮?”
心腹却胆怯了,他犹豫了半晌,“公主想、想,想……”
心腹“想”了半天也没敢说出来,郁赦替他道:“想让皇帝在身体康健的时候认回我。”
心腹忙道:“如此最好!”
郁赦微微俯下身,看着心腹的眼睛,轻声道:“那公主想没想过,对他称父……我会多恶心?”
心腹一愣,一抬头正撞上郁赦阴鸷的双眸,吓得磕头不止。
这颗心早就寒透了,如今不过再被插两刀进来,郁赦没什么感觉,麻木道,“你走吧。”
心腹怔住了,他以为自己不死也要褪层皮的,这……这就让自己走了?
“告诉公主。”郁赦起身,“别自作聪明,别擅做主张。”
心腹迟疑,郁赦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心腹试探道:“那议亲的事……”
郁赦垂眸道:“提一次,我就去向皇帝求娶四公主一次。”
心腹忙道:“不敢不敢,方才是小人多嘴了!”
郁赦闭上眼,尽力把少时同安国长公主相伴的种种欢愉封回心底,免得让自己再发疯。
“你们是什么心思……我都清楚,只是想让我成亲么?只是想让我有子嗣吗?”郁赦回头看心腹,一笑,“公主想找个人来,名正言顺,无时不刻的看着我,盯着我,把我当木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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