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铜血池炼化死者金丹的秘法,据传是数百年前鬼太子亲手创造又传到人间的,但一直被仙盟严厉禁止,视作鬼道禁术,敢用此法的修士全都被盟主亲手处决了。”赵昭远惨笑一声,向左右叮嘱:“将来我死以后,你们也要用这个办法将我的金丹炼化出来,交予下一任家主,令我赵氏代代延续,荣光相传不息。明白了吗?”
左右十余个弟子不由动容,俯身齐道:“明白!”
这时有人将缚仙网拉进正堂,赵昭远顿时站直身体,带着在场的所有弟子虔诚拜倒,向缚仙网里那个狰狞、腐烂的赵家主下跪磕头,尽管回应他们的只是活死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紧接着,几名弟子合力把缚仙网提起来,放进了青铜血池中,法阵中上万个诡异字符同时氤氲出血红的灵光。
这场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活死人浸入人血后变得极度疯狂,两手死死抓着网兜,急不可耐大口痛饮,喝下去的鲜血又混杂着它自己的腐血,从烂穿了的肚肠中持续不断流出来。
与此同时法阵越来越亮,灵光越来越瘆人,仿佛有千万条怨灵拧成一只无形的鬼手,硬生生探进活死人的胸腔,抓住了一颗明光璀璨的金丹,眼看就要硬生生掏出身躯。
“吼——”
活死人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浑浊双眼瞪得几乎要脱离眼眶,在人血和怨灵的双重刺激下竟竭力抵抗起来,皮开肉绽的双手死死抓住了缚仙网,登时将网索绷紧到了极限。
赵元良生前是大宗师,死后金丹无损,变成活尸后堪称巨无霸,跟外面那些普通活尸岂能是同一个物种?
突然赵昭远神情剧变:“不好——”
刺啦!
缚仙索在活死人手中发出一声刺耳的撕扯声,霎时所有人心脏停跳,紧接着那绳索死死地绷住了!
众人神情同时一松,但还没来得及感觉心脏恢复跳动,房顶上,宣静河面色苍冷,弹指疾射出一道锐光。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道锐光将岌岌可危的网索一举切断,血池泼天溅起,活死人瞬间脱网而出!
“谁在那?!”
“跑,快跑!!”
赵昭远的咆哮还没落地,活死人已当空向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后的弟子冲上来一挡,立刻被活死人徒手抓住,发力一拧身首分离,鲜血直喷上了房梁。
“啊啊啊——”
厅堂里乱成一团,所有弟子都冲上来想要抓住活死人,但寻常仙剑根本砍不穿赵家主尸变时身上所穿的锁子甲。四面八方的新鲜人肉气息让赵家主更受刺激,猛然把手里血淋淋的人头一砸,回头按住身后弟子的头顶,发力喀嚓扭断了脖颈;同时又抓住另一名冲到近前的修士,在惨叫中狠狠咬断了他的咽喉,撕下一大块肉!
鲜血迸射出两丈远,有人狂吼:“砍头!必须砍头!”
然而砍头谈何容易?赵家主变作的活尸光站起来就接近九尺,四五把剑同时砍在它胸甲上,它却毫不在意,顺手拽住离自己最近的弟子,当空举起一撕,血肉内脏喷洒了满地!
赵昭远怒吼:“快跑!”然后强忍肩部箭伤,用左手拔剑出鞘,就想冲向活死人。
然而他刚一动,两名弟子就冲上来拉住他,奋不顾身地护着他往后撤:“走!”“师叔快走!”
眼前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修罗地狱,到处都是血肉,人人都在惨叫,残肢撕裂与活尸咀嚼声不绝于耳。赵昭远踉踉跄跄被两名弟子推向厅堂东首,巨大的悲痛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一道白衣的身影从屋顶飘然而下。
弟子警觉回头,顿时失声:“宣——”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宣静河落地、拔剑、厉风扑面,这名弟子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头颅已经飞旋而起,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无头的尸身扑通倒地,至死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另一名弟子拔剑扑上来要拼命,被宣静河当胸一脚,整个人横飞出去数丈远,混乱中一头撞在了活死人赵家主脚下!
赵昭远惊怒:“是你?!”
话音未落,他喉咙一紧,被宣静河从身后死死地勒住了,不器剑锋正抵在咽喉间:“城里还有没有活人?被你关在何处?!”
“……”赵昭远被挟持着一步步向后退,胸膛不断急剧起伏,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到极点的冷笑:“活人?氿城里哪还有活人?”
他颤抖着手往远处那座青铜血池一指,咬牙切齿道:“剩下的活人都在那了,怎么?矩宗大人还想去救他们不成!”
宣静河淡淡道:“既如此,你就自己下去向他们请罪吧。”说着毫不犹豫把剑锋向下一抹。
宣静河不轻易杀人,但动手杀人也毫不犹豫——然而就在咽喉血溅五尺的那瞬间,赵昭远竟然一把抓住了剑锋,当场十指白骨尽出,几乎齐根全断。
“我下去?我们一起下去吧!”剧痛让他的声音犹如厉鬼:“反正一切都完了,谁也别想跑!谁也别想跑!!”
不远处一声恐怖的咆哮,活死人几乎将众修士屠戮殆尽,大步疾奔而来,飞身扑向赵昭远与宣静河!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只有活死人狰狞的脸在宣静河瞳孔中越来越近。
就在这危在旦夕之际,一道黑衣人影从左侧如箭一般冲来,一把将宣静河推出去几步远,与活死人擦身而过。
轰隆一声重响,活死人撞上大理石屏风,沉重的屏风架完全坍塌了下来!
宣静河被冲倒在地,额头刚要撞上地砖,被来人出手稳稳护住,额角重磕在了对方的掌心里。
“曲……”
宣静河一手撑地,还没来得及诧异出声,只见不远处大理石屏风稀里哗啦,活死人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
来人正是曲獬,但此时局面已经火烧眉毛,根本来不及说话。宣静河一按曲獬手臂,就要带他从屋顶青砖破口处离开这座修罗地狱般的正堂,曲獬却破口厉声喝道:“在那!别让他跑了!”
宣静河回头一看,只见被摔出去的赵昭远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正躲在正堂东首的鎏金大扶手椅之后,用肩膀用力去顶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竟是道暗门。
电光石火间,宣静河意识到了暗门背后是什么。
活死人爆发出狂叫,瞪着浑浊死白的眼睛直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宣静河抱住曲獬就地一滚,避开了活死人致命的抓挠,起身一个凌空跃过鎏金扶手椅。
恰好此时赵昭远正将暗门机括艰难顶开,身后宣静河拽着曲獬从天而降,一头把他狠撞进门去,三人同时滚进了门后的暗道!
下一刻,三人脚下同时一空。
宣静河连一句小心都来不及说,下意识死死搂住曲獬,呼啸直坠而下!
砰——
其实撞击在地只有一声,却仿佛在耳膜深处震出了长长的、无尽的回响。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又好似只是短短瞬间,宣静河终于在剧烈眩晕中恢复意识,全身骨头的痛觉也终于慢慢地全部归位了。
周围十分昏暗,身下是坚硬的青砖地。
而他们进来的那道暗门,赫然在头顶十余丈高度上,已经在机括的作用下立刻闭死,把狂暴的活死人挡在了外面。
“……矩宗大人……咳咳咳!”曲獬呛咳几声,摇摇晃晃地从宣静河身上爬起来,看动作倒不像是受了什么伤,只声音十分嘶哑焦急:“您没事吧?”
坠落那瞬间宣静河用全身护住了曲獬,以自己的右侧背部撞击地面,右手肘重磕在青砖上,此刻关节正呈现出一个相当扭曲的角度,必然是错位了。
曲獬单膝跪地,俯视着宣静河。足有好几秒的时间里他眼神非常沉,像涌动着无法形容的暗流,但很快别开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再回头时,已经变成了他惯常诚恳、害怕又自责的表情:“都怪我不好,幸亏有您全力保护……”
“没事。”宣静河强忍眩晕,咬牙坐起身,“喀嚓”“喀嚓”两声脆响,干净利落把右肘骨头接好,精疲力尽地长吁了口气:“不过你怎么这么重啊。”
“……”
曲獬嘴角抽动了下,像是要笑又忍住了,温声道:“是您太轻了。”
地道狭窄寒冷,两侧墙上的火把不住摇曳,前后都幽深得看不到头。不远处地上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赵昭远——这人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头,此刻还昏迷不醒,全身浴血狼狈不堪,与平日里那个慷慨、沉稳的世家宗师相比,几乎看不出是同一个人了。
头顶地面上,正隐约传来尖锐的嘶吼和沉闷的撞击,是活死人赵家主。
但开启机括需要按步骤使用巧劲,它根本弄不开,只能一下下不知疲惫地撞击那道暗门。
“咳!咳——”宣静河刚起身向往前走,就猝不及防呛出了两口血沫,只得一手紧按胸腔,喘息着靠住墙,被疾步上前的曲獬搀扶住了。
“您还是先休息片刻吧。”曲獬眉宇间全是担忧,“反正现在也出不去,也许到天亮就有转机了。”
宣静河却疲惫地抽回手,随意一摆示意不用,靠墙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沙哑地问。
曲獬问:“暗道?”
“豪门世家,因代代秘藏珍宝,又有家族修行密法,库房里都贮存着惊人的财富。万一举家事败,这些财富就有可能流落到外人甚至天敌的手里,成为对自家子孙后代赶尽杀绝的利器。”
“所以,当世豪门大多会在密库地下设置机关,一旦遇到生死关头,便启动机关将宝藏付之一炬,甚至可以与外敌同归于尽。”
宣静河目光对上曲獬的眼睛,一字字道:“赵家贮存在这暗道深处的,便是千斤火药,足以将大半座氿城化为废墟。”
“……”
曲獬默然片刻,唏嘘道:“他一家败落,却要全城陪葬,也是格局颇大啊。”
宣静河只摇了摇头,声音沉缓平静一如平常:“附近深山中的活尸都被赵家吸引,此刻正向氿城大批聚集,所以天亮前是将活尸潮完全清剿的唯一时机。待会等赵昭远醒来,问清楚引燃那千斤火药的具体地点之后,我就立刻动身送你出城。”
“此刻大约刚过子时,御剑一去一回,天亮前我自己还来得及赶回到这里。”
空气仿佛一分分变重,沉沉地压在两人之间,连彼此最轻微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良久曲獬沙哑地重复:“……你自己。”
宣静河面容秀丽而冷峻,就像是用上好的丝绸包裹住了一副铁石般冷硬的风骨,天生就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丝毫动容,甚至在这种境地下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简短道:“曲公子,你还年轻,拖你下水非我所愿。”
“……”
曲獬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一抬眼直视着宣静河,无来由地道:“宣宗师,我有一事心下不明,想请教你。”
“何事?”
“我刚才在外面树上等您时,无意中听见了两名巡夜修士的对话,是关于最早传出瘟疫的那四个赵家弟子的。”
曲獬顿了顿,说:“关于他们被困深山的那十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回城后就变成了活尸。”
——那四名因为暴雨被困深山,回城后将瘟疫传遍全城的赵家弟子!
宣静河蹙眉问:“你听见了什么?”
曲獬单膝半跪在宣静河身侧,两人彼此贴得极近。少年身上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鬼气,但在昏暗的地底并不明显,只见摇曳火光映出他俊美到诡异的面容:“那四个人,都是赵家的嫡系子孙,都非常年轻,因此都还没能完全辟谷。”
“而被困山洞的不仅有他们四个,还有附近村里一个打柴的樵夫。”
“既是打柴为生,樵夫原本就有些积劳成疾,被困山洞的第三天就又累又饿地病倒了。此时他的食物已然耗尽,又饿得钻心,便开口向山洞中另外四名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乞讨,想得到一点吃的。”
“然而,这四名赵家公子携带的干粮也已濒临断绝,外面的暴雨山洪又丝毫不见止歇。如果将食物分给樵夫,未必能救他的命;但如果不分,他们自己便能多一丝坚持到获救的可能。”
“他们没有分。”曲獬语气间有一丝遗憾,“所以第七天夜里,樵夫死了。”
隧道之中落针可闻,良久宣静河轻轻地道:“生死关头,当先顾自己,亦无可指摘。”
曲獬叹息赞同:“是啊,人性如此。”
“第七天之后呢?”宣静河问。
——第七天过后还有第八天,第九天……据赵昭远之前所说,四名赵家子弟从被困山洞到最终获救,中间可是整整过了二十多天!
也许是因为火光摇曳不清,曲獬削薄的唇角好似勾起了一道弧度,但那瞬间光影过后便消失无踪,只见他面上一片凝重:
“第七天后,四个世家公子切身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他们靠静坐不动的方式把自身消耗降到最低,靠喝雨水日复一日地苟延残喘,在绝望中又硬生生捱了数日,终于被饥饿逐一打倒,真正进入了生死绝境。”
“为了活下去,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山洞里剩下的最后一样食物——你猜是什么?”
“……”
两人四目相对,宣静河缓缓道:“那名樵夫。”
曲獬说:“对。靠着生食人肉,他们终于捱到了第二十八天获救。”
难以言喻的安静笼罩了幽深的地道。
“这四个人获救时意识尚且清醒,赵家修士在他们身旁发现了一副被啃食的人骨,以及腐烂的血肉,此事才被外人所知。回家后当晚这四个人就开始发烧、抽搐、剧烈呕吐,呕吐物中全是樵夫的尸骨残渣。随后不久,他们就变作了第一批活尸。”
“所有人都说,这是那死不瞑目的樵夫在作祟,这整场瘟疫都是那樵夫亡魂的报复,但我有一事不明。”
曲獬直勾勾盯着宣静河的眼睛,问:“宣宗师,如果当时山洞中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宣静河一言不发,半晌咽喉轻轻一滚,低声道:“我早已完全辟谷,即便将食物分给他人也无妨,不需要生食血肉活命。”
曲獬柔声说:“我知道。我还知道像您这样的人,即便没有辟谷也会将食物分给那樵夫,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
“我想问,如果您是那位被分而食之的樵夫,您会怎么做?”
·
隧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火把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宣静河在曲獬的注视中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含怨而逝,不得超脱,不计一切代价要报复那些分食自己血肉的人,以至于瘟疫横行杀人无数,其罪无可恕……其情有可原。”
曲獬似乎对他会这么说感到很有意思,微妙地重复:“情有可原?”
“但,这世上人人都只有一条性命,别人不肯将生死攸关的食物施舍于我,不能说是善举;将我尸身分食以求得活命,也不能说是恶行。危难当头时人性可分高下,却没有对错。”
宣静河垂目望着眼前幽暗的虚空,缓缓地说:“如果我是那个樵夫,也许死了就死了,这场瘟疫从最开始便不会发生。”
曲獬瞳孔深处掠过一丝笑影,面上却没显出来,唏嘘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矩宗大人。”
宣静河问:“你又会如何做呢,曲公子?”
曲獬诚挚地说:“我尊您如师长,自然与您一路,您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了。”
宣静河直觉他话里有话:“——与我一路?”
“是啊。”曲獬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不疾不徐地道:“如果您想逃命出城,我便与您一路出城。但如果您想把我送走后独自回到这地道里点燃炸药……那说不得,我自然也跟您一路回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
宣静河看着眼前这少年,眼底渐渐浮出一丝无奈。
但他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良久才轻叹了口气,说:“不,曲公子,你对我始终有个非常大的误解……我们并不是同一路人。”
曲獬挑眉:“何解?”
鬼太子诡辩无双,从无对手,素来擅于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是活的。他已经做好了无论宣静河说什么都能从容驳倒的准备,却没想到宣静河欲言又止片刻,缓缓道:“……你刚才说我即便没有辟谷也会把食物分给别人,但这个推论是错的。”
“实际的情况是,如果我是赵家弟子,我也未必会把食物分给樵夫。”
曲獬大出意料之外,当即愣住了。
“那四个弟子修为浅薄,不能算是修士,倒更接近凡人。凡人能力有限,能承担的责任也有限,在人性受到考验的时候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应被苛责,因为人人都有求生的权利。”
“而我不同,我是修道的人,能力超越你许多,理应承担的东西也比你多很多。我留下来引爆炸药是应当的,却不能让你也陪我走上这条回不了头的路。”
隧道里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宣静河眼底似有微许能称得上是温情的东西,伸手一抚曲獬后脑的头发,随即主动把他按向自己,拍了拍少年的背。
那是个非常用力的拥抱,像至亲交付最后的嘱托。
“对不起,曲獬,此生无缘收你为徒了。”宣静河柔和地道,“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曲獬一动不动俯在他肩头,鼻腔中满是睡莲花的气息,全身肌肉都好似僵硬住了。
·
“——你猜曲獬现在是什么心情?”不远处隧道里,宫惟盘腿坐在半空中,唏嘘着摇头道。
徐霜策一哂。
尉迟锐双手抱臂斜倚在墙边,远远望着曲獬埋在在阴影里的侧脸,摸着下巴猜测:“感动得要死了?”
宫惟微微一笑:“被气得要死了。”
尉迟锐:“啊?”
“如果宣静河刚才松口让曲獬留下来,那他这辈子就注定跟飞升无缘了,因为这等于是让原本可以活命的凡人陪死,会坏了宣静河的‘道’——宣静河跟上天界所有人都不同,原本没有飞升的命数,最终能封神靠的是道心至坚,举世无人能出其右,曲獬也看出了这一点。”
“所以,如果宣静河那独一无二的‘道’坏了,他从此就于飞升无望,三千镜中预示的未来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宫惟一手撑着下颔,揶揄地摇了摇头:“曲獬费这么多心机就是为了在不弄死宣静河的前提下改变未来,结果宣静河竟然又把他给绕回去了……你说曲獬能不气吗?我要是他,指不定会气得跳起来狠狠扇自己两个嘴巴呢。”
宫惟跟尉迟锐真不愧是从小一起干坏事的好朋友,他这话还没说完,尉迟锐早已蹲在曲獬面前,隔空啪啪左右开弓,扇得一头来劲。
宫惟说:“让开点,我也来我也来……”
这时曲獬却突然一动,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颤栗,无声无息抬了起来。
半空中的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徐霜策从身后一手一个,瞬间把他俩提到了数步以外,谨慎地站住脚。
却见曲獬的脸埋在宣静河肩头,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深深吸了一口气,话音带着微许奇怪的颤栗,听不出是愤怒、失望还是古怪的喜悦:
“没关系的,宣宗师,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然后他那只手在宣静河耳边,“啪!”地打了个响指。
“他又要干什么!”尉迟锐登时震惊。
在这个时空中,他们一共看到鬼太子打了三次响指。第一次是在猎户宅院中,操纵活死人去攻击玄成道长,最后玄成被咬感染变作了活尸;第二次是在瞭望台传音阵边,强行扭曲时空打开地狱,把十多个赵家修士吊在深渊上空,被群尸啃食得骨头都没剩下。
现在他打了第三次响指,就在宣静河耳边。
这是想干什么?
宣静河似有所察,但还没来得及反应,猝不及防全身一定,紧接着无声地向前倾倒。
于是曲獬就着这个相拥的姿势,左臂弯托着他的身体,右手探入宣静河后脑,指尖从他脑海中勾出了一丝银色的微光。
那光亮清澈温暖至极,竟然还对曲獬十分亲近,被他拢成一小团收在了袖中。
“那是……”
“人的情绪。”徐霜策皱眉道。
尉迟锐不解:“怎么,他在收集宣宗师的情绪?”
虽然曲獬一贯行事诡秘,但此举也太过于诡异了,一时谁都没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茫然片刻后还是宫惟最熟悉鬼太子的路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啊”了声:“原来如此,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其余两人同时看向他。
宫惟抚掌不语,用一种全新的目光上下打量鬼太子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曲獬啊曲獬,你真是机关算尽……坏得让我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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