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于现实世界的青山之上,文士和少年相隔数步而立。
远处三人几乎一般模样,盯着这个方向。
鸿落羽像是腹部给人打了一拳,嘴角歪了下,呢喃道:
“姓赢的,不会是来真的吧?我说,他看上去怎么那么认真,喂喂喂,不是真的在玩真的吧,这个时候撂摊子不干了,这家伙敢更不着调一些吗?”
“他不是真的来真的吧?”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不是真的……”
“且安静些。”
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鸿落羽的脸色微微一呆,旋即身子猛地下沉,气浪滚动,那手掌无意识带上的沛然巨力直接把他大半个身子给砸进了山石里头。
只剩下个脖子和脑袋还露在外面。
鸿落羽满脸的呆滞,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一点一点慢慢低下头去,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地面,他甚至于嗅得到泥土的轻微腥气。
嘴角微微抽搐,抬头仰视那高大的僧人,破口大骂:
“臭秃驴我哔哔哔……”
“你在干什么?!”
圆慈下意识垂眸去看,脸上浮现惊异之色,道:
“落羽你怎么钻到地面里了?”
“你……”
鸿落羽几乎被气得闭过气去,圆慈手掌抓在他的衣领上,道:“且稍安勿躁,我现在把你拉出来。”
旋即稍微用力,像是山下农夫拔萝卜一样,把鸿落羽直接抓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些许的碎石泥土。
鸿落羽气得咬牙切齿,面色发青,圆慈却似乎当真未曾注意,一双眼睛依旧还看着远处的两人,左手低垂,手掌上挎着一串清净菩提佛珠,拇指掐在念珠上。
鸿落羽曾经和圆慈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察觉到这年少成名,曾被江湖盛赞为‘八风吹不动,端坐莲花台’的降世明王转动佛珠的速度却比寻常还要快上三成。
吴长青轻抚白须,迟疑道:
“赢先生应当只是试炼之类?”
“便像是往常,落羽你和赢先生相处了这般久的时间,应当知道先生秉性,本就是比较麻烦,常常做出那种口是心非的事情,此次……大约也是这样?”
“一旦风儿有些危险,定然会忍不住出手。”
鸿落羽叹息一声,呢喃道:
“就是因为太熟了,才会担心啊……”
吴长青微微一怔,在他们三人身后,一身道袍的白发道人轻声道:“意思是,他此刻并不是在故意刁难。”
吴长青下意识回身去看。
一脚踏入道门真人境界的白发道士衣袂微动,飘然似仙,轻声道:
“若是这样不清楚的话,那不若这般解释。”
“此时并非是往日那种先生晚辈和和睦睦的交流。”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当年引得少林武当,峨眉昆仑,江湖七派联手商议如何应对的江湖魁首。”
吴长青面色微变,而鸿落羽则颇为郁闷叹息一声,却不说话,古道人平静道:
“而站在那里的,也不是你们的弟子王安风。”
“那是神武府府主。”
“江湖中人,世间百姓,大多少年时并不忧怖生死迷障,原因便是在生死之间总也还隔着长辈父母,看不到生死,父母一去,才会直面生老病死的人生大恐怖。”
“如同苍茫北冥,孤舟一叶。”
“江湖风雨同样如此,安风与江湖中,隔着你我,他就永远不能够算是入了江湖。”
“他总不可能永远依靠我等。”
圆慈看着远处的少年,神色平和,只是喧了一声佛号。
鸿落羽咕哝道:
“知道是知道,有必要逼得这么紧吗?”
“一点一点来不是很好?”
古道人微笑道:
“他向来如此。”
“若是在乎,就会一意孤行做些自己觉得必要的事情。”
吴长青叹息一声,道:“虽说并非第一次认识先生,但是这性子果然还真是别扭得厉害。”
古道人看着远处。
文士和少年站在那里,中间不过只是隔了四五步距离。
两人尽是一身青衫,只是前面那人气度闲雅随意,负手而立,黑发随意垂在肩膀,尽是儒雅。身后却是背后负剑,木簪束发,少年英气。
衣摆微动。
恍惚间几乎要以为同时看到了一人的过去和未来。
在下江东赢氏……
耳畔似乎有清朗少年音色。
白发道人怔然失神。
鸿落羽咕囔两声,突然道:
“道士你倒是很那姓赢的熟悉。”
古道人回过神来,颔首微笑道:
“若非他这个性子,我那姐姐也不会最终和他分道扬镳,我武当虽为道门,但是自三丰祖师以降,对于门户之见却并不是极为在乎。”
“我那姐姐又是紫霄宫宫主,执掌真武剑,几位长老武功道法都是一流,对她疼爱,此事本来已经有所转机。”
“最后闹得了那般僵持不下,却也是因缘在此。”
鸿落羽一本正经点头:
“姓赢的就是没有挨过打。”
少林山门之上,王安风的身影缓缓消失不见,只剩下了那一袭青衫负手而立,鸿落羽骂骂咧咧就要往上冲过去,却被那道士以一道阴阳转将其牵绊住。
两人武功本来相差仿佛,轻功鸿落羽天下独步,攻杀之术,阴阳流转,道人却凌驾于此地众人之上,此时鸿落羽轻功身法不过随意施为,自然被拦了下来。
鸿落羽骂骂咧咧回身去看,白发道人微笑,轻声道:
“留他一人呆着罢。”
鸿落羽皱着眉头,并不打算就这样把肚子里的泻火压住,却又听那道士补充了一句,若是此时过去,少不得被他往天上一扔,当作了泄气的法子,到时候岂不是亏得大了?
鸿落羽这才收住了原本的打算,只是似乎还是颇为不爽快,嘴里声音不停。
其他人却只能听到哔哔哔的声音。
古道人收回右手,负手而立,一双眼睛看着那边青衫文士的背影,圆慈看了一眼这白发道人,然后单手竖立胸前,作佛祖拈花微笑,道:
“阿弥陀佛……”
………………………
江南道,要再往北些。
可中原却又得往南些的方位。
薛。
天下大多数的江湖人,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家族的存在,可是很少人知道这个家族在哪里。
即便是各种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也罕有人敢推门进这千年世家的门槛里面。大多是前数百年间就和这个家族有所牵连关系的江湖世家,宗师散人才能有机会一览其中真面目。
山外青山,楼外楼。
楼下有人饮酒。
言谈提及些许俗气事,也有人谈论到近来有寻到些好久,正要找个时间,给山上的薛家山庄里送去,也不知道,里面大多是些读书人,为何能够如此豪饮。
其中一人喝了口酒,看到路上有一名白衣女子走过,模样生得平平淡淡,却又似乎有些不那么平淡的气质,也实在说不明白,只是看了一眼就要让人忘不掉了。
喝酒的青年不知为何,下意识就收回了视线,等再想要去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人的模样,一脸的怅然若失,看了看杯子里的酒液,只当自己是喝得有些脑胀,一时间看差了。
旁边有人劝酒,便也连连仰脖饮酒。
穿白衣女子漫步向前,仿佛玩赏此地风光,速度却丝毫不满,只是几步走出,便有数十丈距离,显然是道门咫尺天涯的轻功路子。
如今道门中会这种法门的也不多,全部都是胡子胡须一片白的老头子,看这女子,却最多不过双十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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