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风的动作顿了顿,才又走过去给太叔坚开门,将这白发老人引进门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太叔坚有些拘谨。
鸿落羽已经随手将桌上的杯盏弄到了床铺上,这一方圆桌上只剩了覆在桌面上的那块蓝色云纹的绸布,他只站在一旁,朝着太叔坚招了招手。
负剑老人陪着笑,极有眼力劲儿得走上前去,双手抬起,将背在背后的大剑巨阙取了下来,一手托着剑身,一手下意识从剑身上面轻柔拂过,然后极小心地放在桌上。
整张桌子都稍微向下沉了沉,可见其重量。
王安风站在鸿落羽旁边,仔细打量着这一柄名剑。
和鱼肠剑不同,这柄巨阙虽然同为十大名剑之一,却不以锋利取胜,剑身宽大而厚重,仿佛只是一整块顽铁,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巨大压迫感,让人在这大剑面前忍不住会屏住呼吸。
鸿落羽负手而立,淡淡道:
“知道为师为何会让你看这柄剑吗?”
王安风摇头。
太叔坚听到这开头,就知道这应该是师徒间的要紧事情。
虽然心里面想要在这里多听些,可是他老人家在江湖上跌打滚爬了这么多年。武功或者没能够练得有多厉害,可是却把自个儿有几斤几两掂量得极为明白。
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听得到的,也不打扰王安风和鸿落羽两人,轻手轻脚朝着外面走去。手掌才刚刚搭在了门把手上,耳边就响起鸿落羽漫不经心的声音。
“将门关上,过来站好。”
太叔坚身子微微僵硬,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呆滞了下,才如同木头人一样,把这门关上。
转身。
一步一步走到了鸿落羽和王安风身侧,垂手立在旁边,不言不语。
王安风虽然不知道鸿落羽究竟是有什么打算,可既然是师父开了口,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朝着白发苍苍的太叔坚和气地笑了笑。
太叔坚有些僵硬得回了一礼。
鸿落羽左手负在背后,右手屈指,轻弹巨阙剑锋,淡淡道:
“先代名匠欧冶子铸造五剑。”
声音将王安风和太叔坚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鸿落羽声音徐缓,如敲玉鼎,道:
“鱼肠为勇烈之剑,唯独剑客有求死之心,才能用好这一柄剑。”
“而巨阙则将剑势一脉的造诣臻至了巅峰,天下剑器虽多,无能出其右者。”
“阙者通缺,名为缺,便是先天缺失,比不得天资杰出者,却厚重古拙,挟以天地大势,能无坚不摧,无往而不利。”
说到阙字为‘缺’的时候,年已老迈的太叔坚眸子微亮了下。
“同一种材料,却能够在武器上展现出截然不同的理念,这位名匠欧冶子,恐怕也是一代剑术大家,能以铸剑为练剑,其所铸造的五柄名剑,实则就是五种剑法的方向。”
声音微顿,鸿落羽看向王安风,道:
“风儿,今日起,你每日对剑领悟,尝试勾勒其中灵韵,借以巨阙剑中的剑势,磨练你自己悟出的剑罡。”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先代剑法大家的心血,于你应当能够有所裨益。”
王安风敛容,行礼道:
“弟子领命。”
鸿落羽视线又落在了太叔坚的身上。
老人的身躯下意识绷紧,下意识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鸿落羽定定看了看他,却又懒散收回目光,淡淡道:
“某先前已经说过,此剑沉重,你为风儿负剑,每日辰时送来,申时末刻带走,勿要迟了,可能做到?”
王安风心中诧异,随即便只是微笑。
他看向旁边已经呆住的太叔坚,在心中轻声道了一声恭喜。
这段时间内将剑背给王安风,也就是说一日里剩下的时间当中,太叔坚可以自由去感悟这柄巨阙剑上所含的剑势。
对于一位一辈子追逐剑道的老人,这着实是能够称得上一句恭喜,而这样一名老迈的剑客,也足以能够配得上这柄巨阙。
太叔坚深深吸了口气。
在青锋解剑阵前风餐露宿,等了足足三年时间,一睹剑光冲天而起时却嚎啕大哭的老者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他抿了抿唇。
苍老面上几乎变成面具的讨好笑容缓缓敛去,重重点了点头。
鸿落羽轻笑出声,未曾等太叔坚说些什么,已经转身,洒然推门而去,宽大袖袍拂动如云,从容不迫,竟是说不出的名士风流,宗师气度。
太叔坚双手合拢,朝着男子背影深深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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