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战报上没说……”
“战败的消息也是今早才刚传回来的,若要知道更详细些的东西,怕是还要再等上一等。”
武珽无心再听,转身走出人丛,燕七也跟了出来,两人站到大门边说话。
“柳参将被涂弥一箭射穿了喉咙。”武珽沉冷着面孔从牙缝里低声磨出这几个字。
燕七沉默,虽然与柳参将没什么往来,但那个人却能很轻易地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年轻英武,有着军人特有的健气刚硬,却也不失敏锐与沉稳。他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甚至很多有资历的将领也难掖其锋,燕子忱亦不止一次地私下里夸赞过他,说他前途远大不可限量。
这样一个青年才俊、未来栋梁,死于了一箭穿喉。
一箭穿喉,这很涂弥。就是这么的冷酷利索,让他的对手显得如此渺小脆弱,你以为他这么做是为了速战速决么?不,不是。他只是为了羞辱他的对手,他只是要让对方在临死前知道,他想杀死他,就像碾碎一只蚂蚁一般轻易,他要让他的对手带着再也无法抹去的屈辱下黄泉,让他的对手哪怕是做了鬼都忘不了这感觉。
这就是全部了吗?不,还不是。他不仅仅要让他的对手带着屈辱下黄泉,他还要让对方留上一份屈辱在这世上,他要让对方的亲人、朋友、奉之为神明的下属全都看到并知道——他就是这样一箭杀死了他们所心疼的在乎的尊敬的人,他让这个人,死得像只蚂蚁。
“如今大摩国听闻我朝起了内乱,也有了蠢蠢欲动之心,”武珽冷眼望向远处,“我爹昨日来信,说大摩国在边境线上的兵力正在加大,不日恐将有一场恶战,如今我朝竟有了腹背受敌之虞。”
“听你这么一说,忽然我们好像陷入了风雨飘摇。”燕七道。
“物极必反,太平得太久就要生出事端。”武珽冷声道。
两人这厢说着话,却见元昶也从人堆里退了出去,向着这厢过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先和武珽道:“我这一阵子不会到书院来上课了,不过综武赛我会照样参加,给我留位置。”不待武珽答话,又和燕七道:“中午照旧,我还会来。”说罢便迈步进了书院。
武珽从他的背影收回视线,看了眼燕七:“他大概是所有人里最难熬的。”
“是啊,涂弥和每一个行动都像是划在他心头的刀子。”燕七道。
“不难理解。”武珽道。
这就好比武长刀或是武琰忽然举旗造反,武珽想,那时候的他不一定比元昶的心情好到哪里去。
中午的时候,元昶果然还等在凤凰木下:“我已办了半休学,平时就用来练箭了,中午过来教你练内功,你再顺便指点指点我箭技。”
燕七应了,听得元昶又道:“我还去寻了你爹,白天会在他的营里练箭,他若得空,也会继续教我功夫。”
“加油。”燕七道。
元昶看了她半晌,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忽地提声道了句:“会的!”说着伸出一只大拳头来递到燕七的面前,燕七看了看,也伸出自己的拳头,同这只大拳头碰了一碰。
柳参将战死的消息被朝廷压了下来。
武珽之所以能够知道,也是来自于武琰的消息,武琰自从婚后便一直很忙,具体在忙什么,武家人谁也不知道,若是问他,他便只说在帮朋友跑事情,实则据武珽暗中观察加猜测,武琰是在为他老丈人燕子恪做事。做的是什么事,这个就真猜不到了,但自此以后武珽发现武琰那里的消息变得各种灵通,明的暗的公的私的官的民的甚至大内的……有些消息武琰偶尔会对他说一说,有些消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他嘴里挖出一丝半点来,而武琰能够告诉他的消息,也都是并非绝不能透露,以及知道他分得清轻重不会往外说的。
柳参将战死的消息之所以要压下来,是为了避免引起民众的恐慌和对朝廷丧失信心,很快地,朝廷再次派出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挂帅出征,老将姓康,是东溪综武队队长康韶的祖父,老将军今年五十有六,精力体力一直保养得当,如今照样天天骑马带兵演习打仗,且老人家年轻时便是一员智将,比起武力来更擅谋略,此次与他同去的还有康韶的两个叔叔,亦都以骁勇善战著称。
朝廷对外宣称派康老将军带兵前去乃为助阵,实则却已给康将军下了死令:务必要打一场胜仗!只有打了胜仗才好公布柳参将的死讯,如此还能稍加缓和一下舆情,否则……柳参将的死就要一直延后公布,免得助长叛军的气势。
当然,这样的消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就算朝廷不公布,叛军也会把消息传播得哪里都是,但古代不比现代,消息的传播主要靠嘴和腿,一时半刻还扩散不到太大的范围。
康家军背负着朝廷赋予的重任和民众的期望上路了,官员们每日上朝商量制敌之策,百姓们继续忧心忡忡地过活,学子们照旧读书学习日日关心布告栏上的国家大事和实时战报,燕七和元昶也在静静地坚持着各自的练习。
时间进入了八月,八月的第一天,战区传来战报:康家军——战败。
另报,康老将军惨遭涂弥箭毙,两位康少将,一个死于火铳,一个死于抛石机抛落的巨石之下。柳参将阵亡的消息一并散出,举世皆惊,百姓恐慌,人心惶惶,天下欲乱。
皇上于朝堂召集众臣出谋献策,有臣子出班上奏,谏京营参将燕子忱挂帅出兵,力伐涂氏叛贼,肃清乾坤,还我太平!
众臣纷纷附议,力谏燕子忱出兵平叛,皇上几经三思,终拟旨一道:敕令京营参将燕子忱为镇西大将军,掌虎符,讨逆贼,领兵八万,不日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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