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骑射社社团活动,燕七成了全社最受瞩目的人,一帮低年级的学弟学妹目光都在她身上集中着,直到队长武珽一声咳,这才勉强拉回注意力。
低年级社员们的训练内容和燕七他们那时差不许多,主要练的是箭术,四年级往上的社员则多以骑射为主,而与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骑射社队内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至三年级的社员由武长戈重点负责,四至六年级的社员则交给了武珽来带。
武珽今年已是六年级生,和现代的学校不同,这个时代书院的年级是没有上限的,对于女学生来说,不强制你必须读完多少年书,什么时候嫁人什么时候离院,不嫁人也可以离院,不嫁人甚至可以一辈子留在书院学习——前提是你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
而书院对于男学生当然更为重要,要在书院读到什么时候主要取决于你几时能在科考上中榜,如果一直中不了榜,你又还想继续考,那就可以一直上学,只不过六年级以上就不分七年级八年级了,毕竟说出去也不大好听,而且有些人考了七八次考不上,这年级要是排下去得排到多少了?所以六年级以上的就统一称为“备考班”,备考一班、备考二班、备考三班这么横向排,备考班人数众多,年龄层次丰富,四五十岁的人都有,这些人可以不强制要求参加书院里的各种活动和社团,以专心攻读备考为主,但若想参加,也只能从中挑选两名,因为这些人大部分都已经成年了,成年人在学生活动里属于超龄。
所以对于武珽他们这一届的学生来说,今年算得是能参加社团活动的最后一年,如果今年不能取得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成绩,大概就会留下终生的遗憾了。
四至六年级的社员已经经过了三年的训练和磨合,没有再需要武长戈传授的东西了,所以日常训练主要就是最基本最枯燥的那些,由武珽带着也不成问题。
燕七没有把壕金带来,开学前让燕四少爷领着去马市挑了匹价格便宜功能健全的普通白马,性格也不错,燕七骑了两次就同它磨合得差不多了,带到书院来专门为骑射社训练时用。
“怎么,没把你的那匹宝马骑来让我们开开眼?”武珽笑着骑在自己的马上,看着燕七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
“……武玚那个大嘴巴还跟你说啥了。”燕七无语地看着他。
武珽做了个回忆武玚来信内容的表情,然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没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只和燕七道:“听说你的骑术是燕二叔亲自教的,怎么样,要不要来比一圈?”
“正经点,队长,教头盯着你呢。”燕七道。
武珽笑着招呼众队友骑马排好队,而后绕着场地练习奔驰射靶,燕七排在队尾,低头整理自己的箭袋。
“箭神今日来找你了?”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是萧宸,这位也是骑射社的成员来着。
“嗯。”燕七应了一声。
这种事也算是个新闻了,被那么多人看见,传不开才怪。
萧宸骑在马上转着头看她,前一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传闻他自然也听说了。
“你不太高兴。”耿直boy耿直地指出。就算燕七是个面瘫脸,相处了这么久,他也已能多少感觉到她情绪上细微的波动。
“是啊。”燕七道,“很开心我还能生出不高兴的情绪。”
“因为箭神?”萧宸看着她。
“虽然很不想承认我会因为这个人影响到情绪,”燕七整理好弓箭,看向萧宸,“但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是的。”说着一夹马腹奔了出去,像前面那人一样搭弓引箭,对准马道旁边竖起的箭靶,嗖地一声箭飞出去,直接劈开了已钉在靶心上的一支箭,将自己的箭亦深深钉了进去。
一小片惊呼声传自一至三年级的社员那边,这些第一次和燕七在同一个社团里参加训练的学弟学妹里,有不少人一直都在偷偷关注着这个近期官眷圈子里的风云人物,传说她七百步外取了蛮夷大将的人头,对此其实能够实打实相信的人并不多,大家更多的还是认为这都是燕家在给她炒作造势,因为她四年级了嘛,四年级的女学生大多都已及笄,到了该挑选人家的时候了。
然而看到刚才她这一箭,大家觉得至少她的箭法还是很不错的。
于是到了训练的中场休息时,就有两三个三年级的“学弟”走过来向燕七抱拳:“听闻燕小姐箭法精绝,我等不自量力,想与燕小姐切磋一二,还望不吝赐教。”
燕七正要婉拒,忽见旁边的武珽冲她打眼色,于是改口,道:“承蒙几位青眼,赐教不敢当,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吧。只不过今天我家中有事,需要早回,咱们改日再约,请几位暂等我消息吧。”
那几人闻言欣然应了,转头离去,燕七就问武珽:“老奸巨猾的这位兄台又有什么好建议指教了?”
“……”武珽无语地看她一眼,方道,“近期你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盯着你的人多得是,想找机会打压你气势的人也绝不在少数,你今儿拒了这几个,明儿还有另几个,屡拒屡缠的人亦不是没有,一味拒绝仍难免不胜烦扰,这不是办法,最好是有个以逸代劳的法子,亦或一劳永逸,天天和这些人缠磨,徒耗精力,得不偿失。”
“说得对,快把好法子告诉我。”燕七道。
“……自己想。”武珽道。
“五哥你变了,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智计无双龙精虎猛一夜十……全十美的五哥了,我们十多年的兄妹情谊就这么被你埋葬在了脚下的红土地里。”燕七道。
“闭嘴。”武珽捏眉心。
“想好了告诉我啊。”燕七道。
不出武珽所料,随后果然又有好几个骑射社的学弟学妹甚至学兄跑来找燕七约箭,都被燕七以相同的借口暂时推延,训练完毕后连招呼都顾不得跟武珽和萧宸打就骑了马逃之夭夭。
燕府的规矩如今仍是三天一请安,请安日全家一起用早饭和晚饭,今日正是请安日,但能正点儿到家一起用饭的也只有燕三老爷和孩子们外带家里的女眷,连老太爷都跟一帮老头跑城外钓鱼玩耍去了。
小十一一整天也没见着燕七两回面,想得不行,吃饭也要粘在燕七腿上,惹得旁边燕三太太的目光不住地悄悄向着这厢看,而后又看向那厢笑吟吟的燕二太太,再看看她自个儿的肚子,不知怎么就没了食欲。
吃罢饭各自回房,燕七先要去沐浴,却被小十一抱着腿不肯放,只得带着这货在浴缸里玩儿水,好容易待这货玩儿累了,这才把他拎出来擦干净让奶娘抱回前头去,然后自己才脱了衣服洗,洗罢用巾子把头发上的水擦得半干绾起来,穿了件家常衫子就从坐夏居后门出去,不紧不慢地行往半缘居。
远远地看见半缘居亮着灯,推测那位已经回来了,待进屋正要往书房里拐,却听见房里传来说话声,于是欲先退出门去,见一枝从书房里开门出来,向着燕七行礼:“老爷请七小姐进房。”
燕七进门,见同燕子恪说话的是燕大少爷,双方打了招呼,燕七就在对面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也不去掺和他父子俩的话题,只见燕子恪手里正拿着一张单子凑在灯光下细看,看了半晌将单子放在案上,随手拿过支朱笔在上面画了几笔,末了递给燕大少爷,道:“这几样不必带,用不上,还徒增负重,另单子上所列亦不够全,你回去再细想,补全了方能达到我所提的第一个条件。”
燕大少爷看了看手里的单子,道:“那我回去再好好想想。爹,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你想出海游历,需有个妥贴的行程计划,出门的物资准备只是最基本的一样,行程的路线、落脚点、补给处、沿路的风土民情、治安状况、气候影响等等,皆须考虑周全,更莫说海上的应急与自救,都要熟知并掌握,这些,你可都有准备?”燕子恪凝目望着儿子。
“有的,爹,”燕大少爷忙道,“我和我那几位朋友在此之前对这些都做了充分的了解,也制定好了计划,现在正在筹备一应物资中。”
“你所有的计划,详细写了给我,如若我认为不行,你便莫想出门。”燕子恪道。
“爹若认为不行,我再改就是了。”燕大少爷嬉笑着道,“第三个条件呢爹?”
“每月写信回来给你祖父祖母报平安。”燕子恪道。
“没问题!”燕大少爷忙拍胸口,却又紧张地向前探着肩凑到他爹眼前,“爹,那我……要怎么跟祖父祖母和我娘开口啊?他们指定不肯同意让我出远门。”
“第四个条件,”他爹却冲他伸出一根长手指,“这趟出门,你若没有半点收获,那就不必再回来了。”
“爹放心,这趟我定不会白跑!”燕大少爷连忙握拳打保证。
“此四项条件你若都能做到,我便许你离家出走。”燕子恪提起袍摆,慢慢搭起腿来。
燕大少爷一怔,转而明白过来,不由喜上眉梢:“那,爹,到时候就全靠您帮孩儿顶着了!”
燕子恪端过案上茶盅,抿了口茶,才道:“把所需银两尽早预算出来,不必去骗你母亲给你掏钱,我这里出。”
“好!谢谢爹!”燕大少爷喜不自胜。
“小七还有什么要嘱咐惊潮注意的?”燕子恪偏头看向正在那厢剥松子吃的燕七。
“应该不需要我嘱咐什么了。”燕七道。燕大少爷终于应了以前燕四少爷曾悄悄告诉她的话,这是准备要“离家出走”到外面游玩去了,上一次他产生这样的打算还是在两年前,后来他弟燕四少爷认为以他这样谁说听谁、随波逐流、干什么事都毫无常性的性子,多半想想就罢了,很难成行,结果不出所料,两年了这位都没啥动静,这一回看样子是真下定了决心,然而哪怕是要离家出走也是不伦不类没有丝毫魄力和个性——先跑来跟他爹交了底儿,他爹同意了他才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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