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航萧大人。”那学生指着纸上的名字道。
燕七同燕九少爷对视一眼。
“咦?萧八,原来是你家里捐出来的啊,”武玥奇怪地看向萧宸,“怎么刚才我们问的时候你不说话?”
“我并不知家里有此画。”萧宸道。
“这幅画我买了。”燕九少爷和那学生道,转而望向萧宸,“不知萧大人几时休沐,我有些问题想登门讨扰。”
“今天。”萧宸看着燕七的这个弟弟,见疏眉朗目,清姿如兰,姐弟俩并排而立,便有一种天长水阔万里晴光的风仪。
“萧大人今日可方便?”燕九少爷问萧宸。
“方便。”萧宸是个干脆人,貌似都没考虑他爹在家里有没有正玩儿别的,直接就答应下来。
“叨扰了。”燕九少爷微微欠身。
两三句话把今日行程定下来,不明真相的众人继续逛展览,出得这座馆后又奔了另一座展馆去,那展馆位置略偏,地方倒是大得很,高两层,因着天色正阴,楼里已经燃了灯烛,青白的雪色里映出暖黄一片。
进得楼中,一派冷清,除了四至九团伙也就几个负责看守展品的东溪学生在,见几人进来也是爱搭不理,各自抱着手炉缩在展馆的几个入口处百无聊赖地或发呆或看雪或从袖里掏出本书看。
这座展馆内展出的据说都是东溪书院自己学生们的作品,也是各种奇怪的脑洞大开,什么根雕、剪纸、泥塑、陶艺,有些造型甚至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很有点超现实主义魔幻风格,难怪这展馆内没什么看客——这些古怪的东西买回家去特么往哪儿放啊!弄一半拉脸的人头花盆放花架子上吗?在那倒立着的猪屁股灯台上点蜡烛吗?最搞不懂的就是那架用几千根绣花针做成的桌屏了,这玩意儿要是放桌上谁特么敢往桌边坐啊!光这么看着都觉肉疼好吗!
四至九团伙此时展现出了非凡的接受能力,一众人逛完了一楼还要往二楼去逛呢,从楼梯上去,二楼的展品风格一如一楼,各种抽象各种魔幻,迎面不远处就有一个人形物趴在地上,姿势吊诡,把陆藕吓了一跳,脱口惊呼了一声出来后连忙捂住嘴,武玥不满地道:“这样的东西谁敢买回家去啊?!做这个的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觉得……”燕七话还没说完,动作一向比语速快的萧宸已经掠了出去,一眨眼便落到了那人形物的身边,弯下腰去探那东西的鼻息,“……那是个真人啊?”燕七把后半截话说完,而萧宸的行动证明了那个人形物确实是个真人!
“已经死了。”萧宸道。
“呀……”陆藕这回真的惊呼出来了。
“怎么死的?”武玥忙问,同着燕九少爷一起走到近前低头细看,燕七崔晞和陆藕留在原地。
“勒颈。”燕九少爷道,抬眼看向萧宸,“烦劳你去找书院的人报官,”又看向众人,“我们去楼下守住各个入口,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
这种事五六七已经见多不怪各种淡定有经验了,下得楼去先把楼中所有人集合到一起说明了情况,然后就把几处楼门一关,任谁也不许离开。
乔乐梓接到报案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先问那报案人:“现场是不是有三个小丫头片子,一个木头脸一个大眼睛一个浓眉毛?”
报案人:(⊙o⊙)?
不管怎么样,乔乐梓还是得亲自出现场,东溪书院也是官学,死了的那个家中官儿也不小,因而不敢怠慢,顶风冒雪地带着人直奔了东溪。
结果一进展馆门就瞅见那三个熟悉的身影,乔乐梓觉得内心圆满了——这种场合怎么可能没有这三个孩子!
冥冥中真的有神明啊!否则怎么可能次次都这么巧!乔乐梓有点想找个教派信信了。
“乔大人好久不见!”这仨衰神还没心没肺地给他打招呼呢。
“嗯哼。”乔乐梓胡乱应付了两声,被衰神们亲近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连忙带着手下们大步上楼去了。
上了楼就看见燕家那位小九爷揣着手老神在在地立在死者不远处,这一小位也够让人头疼的,跟他大伯燕子恪那蛇精病一个德性,哪有案子往哪钻,跟你抢着破案,你拿这当工作,人拿这当娱乐,你觉得苦逼,人觉得开心,关键还能把你衬得跟个智障似的,你说你郁闷不郁闷?
“乔大人好久不见。”这一小位慢吞吞地用相同的台词打着招呼。
“嗯哼嗯哼……”乔乐梓装作很忙的样子挥手指挥手下们立刻投入工作,“这个死者是……”
“遭人由身后勒颈致死,从死亡到被我们发现,时间超不过一个时辰,期间有七八个参观者进入过二楼,皆是结伴而来,除非伙同作案,否则没有行凶机会;若不是参观者行凶,就是当时在馆中值岗的东溪学生,此馆高两层,下大上小,因而一楼有六个人值岗,二楼只有一个;事发时楼下的六个人各居一隅,皆未在一处,有些人有不在场证明,有些人则有并不太完全的不在场证明;此馆一楼有六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一人值岗,因而可排除有人潜入楼中作案的可能。是以,此六人的嫌疑更多一些。”燕九少爷道。
乔乐梓:“……”突然想不起老子是来干什么的了……
“大人,可以开始了吗?”乔乐梓的手下们望着他。
“啊,对对,开始吧,验尸,做笔录,勘察现场,把当事人都叫来……”乔乐梓回过神。
众手下开始忙活,乔乐梓看了看燕九少爷,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本官先查看一下现场,你且先同其他人等着做笔录吧。”
“晚辈已经写好了。”燕九少爷说着从袖儿里取出一张纸来,乔乐梓接过一看,好嘛,连官府做笔录的格式都用得一丝儿不差,白纸黑字工工整整的写着四至九团伙从进入展馆到官府来人之前的一切行动。
“……”乔乐梓觉得燕九少爷的笔录做得比他的手下还专业……
好吧好吧,乔乐梓认命了,将这纸收起来,看着燕九少爷道:“贤侄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燕九少爷一点没跟他客气,慢吞吞地开口:“晚辈认为楼下六人嫌疑更甚。死者独自在楼上值岗,据闻是今日来了以后才定下的,若是前头的参观者犯案,又是如何知道楼上只有一个人值岗?且若有参观者进馆,值岗的人理应时刻注意着参观者的行为,防止有人偷窃馆中展品,那么参观者又是如何从背后将值岗者勒颈致死的呢?当然这也不排除伙同作案,但既可伙同作案,挑在哪里不行,非要在展馆里?万一正行凶时有人进来了呢?万一刚杀死人离开展馆就有人发现死者了呢?那岂不是立刻就能将行凶者捉到?”
“言之有理。”乔乐梓点头,“只有值岗者才知道楼上只有一个人,且一楼视野广,凶手在作案之前可先观察到暂时没有参观者往这边走,便有时间上楼行凶,勒颈杀死一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杀了人立刻从楼上下来,便可做到不动声色,且死者对凶手没有防备心,凶手更易得手。这么看来,将死者安排在楼上值岗的人应数第一嫌疑人。”
“在楼上值岗,是死者自己要求的。”燕九少爷慢慢道。
“……”
“当然也不排除凶手正是因为看到如此才临时起了杀机。”燕九少爷道。
乔乐梓捏着自己的双下巴思索片刻,道:“说临时起意倒也有可能,毕竟人脑子一热便什么事都敢干、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且不会考虑太多后果,所以凶手才会在这样的场合动手,如此冲动的后果就是导致自己同其他五人直接成为了嫌疑人。但,临时起意的冲动杀人通常都有一个前提,那是在死者或某些人和事刺激到凶手的情况下,激起了凶手的凶性和恨意,且不计后果的冲动杀人后,凶手还能如此平静地回到一楼而没有逃离,此种情况略少见。”
“在凶案发生前,馆内的七个人并没有发生任何争吵。”燕九少爷道。
“那么就可以暂时先排除临时起意杀人了。”乔乐梓道。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杀人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回到一楼继续值岗,”燕九少爷道,“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之所以选在这个场合动手,很有可能是因为凶手有着十足的把握可以在这种场合里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如若选在他处行凶,可就不易有这么好的机会和环境了,反而更容易令别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乔乐梓觉得这孩子真是不得了,几番论证之后这个案子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轮廓和方向,就像一个去粗取精的过程,把一些易混淆视线的旁枝末节砍去,剩下的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主干,明确地指向通往真相的方向。
这孩子真是不得了啊不得了,乔乐梓再一次暗叹,这样的资质,将来必能位极人臣,而他大伯燕子恪和他爹燕子忱到那时也是正当年,他三叔燕子恒——看燕子恪的意思是想给他三弟往锦绣书院大山长的方向使力呢,他四叔——那位先不提了,只说这一家子,有文有武有权有才,将来这朝廷上下还不都得成他燕家人的天下啊?!老子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说到制造不在场证明,”燕九少爷的声音拉回了乔乐梓的遐思,“无非是利用时间差、道具亦或其他人的错觉来做到,建议大人让手下好生勘察展馆内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件展品。”
“哦,好。”乔乐梓半晌才回过神来:好小子!还给老子指点工作呢?!勘察现场当然是必须的!你你你——懂得太多老得快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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