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远远地看到坐在龙舟最前面的元昶神色端凝,不急不躁,竟透出些大将般的沉稳风范,一下一下带着韵律地划水、摆臂、前倾,身后众人亦紧紧相随,坐于船尾的武珽一行观察场上局势,一行不时发出口令指挥众人,能进入决赛的队伍自都不是泛泛之辈,均有着充足的经验和扎实的战术底蕴,便见这四条赛船,或前驱中流,动作齐整,或卷旗息鼓,悄然逼近,或忽进忽停以疲劳对手,或一纵一横挤兑它船,再或甲船与乙船摽着劲纠缠,丙船却上前干扰,待得甲乙欲与丙竞技时,丙船又抽身而退——端地是战术与技巧并重,力量与速度共长,一时间这四条赛船在这些年轻、热血、强壮、勇敢的小伙子手下你追我赶你进我退你停我让你强我横,直如迅鲤狂龙翻波起,疾风怒雨鬼神过!
划至河涛险要之处,正是赶超或拉开差距的好时机,众勇士抡开了桡桨逆流直上,惊湍跳沫里如群龙格斗,偶堕洄涡时又奋勇争回,两岸呼声动地,湖上喝彩掀天,沿途鸣金伐鼓声势如雷,全民沸腾举城狂欢!
——河面上的局势此时却风云突变!距终点仅有数十米之时,锦绣书院的赤色龙舟突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超越了身前的苍色龙舟,而始终处于首位的玉树书院的银色龙舟亦使出了全力做最后的冲刺,两条龙乍起了须、撑开了鳞,腾起了身体舞开了爪,挟着万钧雷霆之势、劈波斩浪之姿,形如两道厉闪,冲乱了万顷碧波,直直刺穿终点的锦标线!
——赤色狂龙最终后来者居上实现超级逆转,以一个龙头的优势击败宿敌、悍然夺魁!
“轰——”地一声,岸上掀起了狂澜巨浪般的喝彩,元昶在这天摇地动中高高举起了手中缚着锦彩的标杆,向着四面八方群情激昂的人们奋力挥舞,锦绣的队友们欢呼着,吼叫着,纷纷舞动着手里的桡桨庆祝他们拼搏来的无尚荣耀,紧接着不知是谁嚷了一嗓子,一伙人扔下桨,聚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元昶揪过来举过头顶,而后用力向着高处和远处一抛,元昶小同学就抱着他的锦标在空中华丽地翻滚了几个跟头后轰地落入了湖中。
一时间笑声雷动,没等元昶从湖里浮上来,从队友已经又聚去了船尾,把武珽也来了个抛绣球,远远地扔进了湖中,再接着一帮大小伙子扑通扑通地全都跳下了水,尽情地在澄澈沁凉的湖中欢腾雀跃地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简直是——太棒了!”武玥哑着嗓子挥舞着拳头,一张脸因激动而布满了红潮,黑葡萄似的眼睛晶晶亮地转头望向燕七,“我真后悔这辈子没能投个男胎!这样令人热血沸腾激情贲涌的事,女人永远也捞不着去做!我为什么不是个男的!为什么!为什么!”
“这得怪武大伯太专断独行了,事前都没跟你商量。”燕七连忙给她安抚情绪。
“……”
陆藕在旁边也激动得眼角闪着小泪花:“真厉害啊,最好看的就是逆转一幕了!”
“怎么样,我五哥厉害吧!”武玥什么时候都不忘“正事”,连忙趁机给闺蜜安利她哥。
“厉害,锦绣书院的每个桡手都很厉害!”陆藕连连点头道。
“呵呵呵呵呵呵,把注押在锦绣赢上,我真是太神机妙算了,”燕七听见崔暄在那厢用扇子掩着嘴窃笑,“……真是好想对着镜子给自己磕头啊。”
燕七:“……”你咋不上天呢!
“赌庄还拿这个开盘呢?”崔晞在旁边问。
“赌庄什么不赌?”崔暄摇着扇子怪笑,“背地里赌闵贵妃这一胎生男还是生女的都有。”说着看了眼燕七,“令叔同人赌杀猪李脚背上的毛是单数还是双数,赢了一百两银子。”
“……”四叔这也是活出了不一样的精彩啊……
“一会子要开始的军兵龙舟赛能赌得更凶,”崔暄眯着他那双狐狸眼儿继续和崔晞道,“去年锐健营的龙舟爆冷夺魁,在它身上下了大注的安庆侯世子一下子赚了笔惊天大财,今年比去年下注的人怕是只多不少,甚而还有些持家不善的府上竟指着这一赌能扭转亏空。”
燕大少爷在旁边听见这话,转头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民间的龙舟赛上有地下赌庄操纵结果,搞得好些好赌之人因此而倾家荡产,设若这赌庄背后权大势大……岂不是想搞垮哪一家就能搞垮哪一家?”
“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崔暄歪着嘴笑,“前提是那一家人里头得有那么一个败家子儿,嗜赌如命且还胆大包天,所以说么,只要有弱点,就能被拿捏,而这世上又有谁能毫无弱点呢?”
燕大少爷点头,燕三少爷在旁边倒是听得认真。
“小七儿,”崔暄笑眯眯地看向燕七,“来来,告诉大家,你的弱点是什么?”
“太爱吃好东西。”燕七道。所以赶紧拿好吃的来拿捏她吧。
众人:“……”
说话的功夫,今日最重头的比赛即将拉开帷幕,由京内京郊各军各营各所组建起来的龙舟队通过预赛决出的前十六名的队伍已经划入了湖心,亦分做四组决出四名进入决赛的队伍来。这些成日习武操练的大兵远非书院里念书的书生们可比,那精气神儿,那气场,那作风,简直就像是在上战场,端地是肃整威严、杀气腾腾!
锣声响后,第一组开赛,那真是众桨掀起千尺浪,战意冲开万层波!直把观众们看得目不暇接呼吸急促,一颗心提着,全身的劲儿绷着,喊哑了喉咙,跺疼了脚掌——这才是全民同欢,这才是万众共乐,这才是四海升平八方宁靖的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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