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人家是真疼孙子啊,自己把饺子里的铜钱吐出来,硬把剩下的半个福运饺子放到俊哥儿碗里,一幅偏心眼儿嘴脸,“乖孙,快吃!香的很!”
何子衿别开脸,不稀罕看!
大家乐呵呵的吃过大年初一的饺子,又喝过饺子汤,男一起女一起的说着话,觉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何老娘就同儿子道,“这会儿想来亲家他们也吃过饭了,你们先带孩子过去,拜个年。自阿素来帝都做官,这好几年没拜过年了。”
何恭起身应了。
大家便一道去了,何家与沈家是正经亲戚,何洛几个在帝都没少得沈素照顾,陈姑丈更不必说,先时小陈氏的官司多亏了沈素帮着打听。故而,都去了,留下小陈氏陪何老娘说话。
何老娘看她终是不大欢喜,劝她道,“阿芳,我自来最疼你。舅妈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一句,你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儿,路还长着呢。我像你这个年岁的时候,你舅舅那短命鬼就撒手去了。当时,谁不说我命苦来着。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小陈氏心下酸楚,低声道,“我如何跟同舅妈比。”
“你呀,可比我强多了。你有娘家,我有吗?我那娘家,还不如没有呢,后来三丫头投奔我,吃喝这些年,一分钱没赚她的,好几年管吃管喝管穿管住,后来还赔了五十两银子。那会儿日子还好呢,先时你那短命鬼舅舅刚死时,你家也还没发达,你爹做个小杂货铺的生意,你娘就是想帮衬我,可她膝下七个儿女,吃喝都不够,也是有心无力。你看我如今大宅子住上了,日子也好过了,哪里知道艰难的时候。你现下,有亲爹有亲娘,兄嫂也不是刻薄的,都不能亏了你。先前你在宁家,咱家比不上他家,你在他家守寡,咱家没法子。今儿个出来了,正好想想,另寻个夫家,再有个三五年,日子便过起来了。待你到我这个年岁,照样享子孙福。”何老娘剥个桔子,道,“你要觉着日子苦,它就苦。你要觉着它甜,它就甜。端看你自己个儿。”
小陈氏不是没想过自己将来,自出狱后,她就一直想来着,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觉着自己一把年纪,能怎么着呢。以往在宁家,守着规矩,宁家为着面子也不能亏待她,今出来了,可以自己选择了,她反是无措了。尤其看着舅妈一家的日子,表兄表嫂儿女满堂,小陈氏的心,就酸的跟青葡萄汁似的。她性子柔弱,但也不是不知好歹,何况少时与舅妈的确亲近。听舅妈这般说,小陈氏不由问,“我这样儿的,还能嫁人么?”
“怎么不能?”何老娘正色道,“现下朝廷都不鼓励守节了,你只要想嫁,凭咱家在老家的声望,也能挑一户殷实的好人家。当然,与宁家是没的比的。你也知道咱县里的情形。”
小陈氏鼓起勇气,“我也不怕吃苦。”
“这就好!”何老娘与她絮絮的说了许多事,知道这个侄女命苦,守的是活寡。可话说回来,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而且,是宁家犯事,小陈氏因是节妇被官府判的和离,要改嫁,自人情到法理,都说得过去。劝着小陈氏想个将来,小陈氏的心下也就开怀了些。
说来小陈氏委实是个心软的,还与何老娘商量着,能不能给宁家往牢里送些东西呢。何老娘道,“他家有来历的亲戚多的很,我听说还有个什么伯的亲戚。要是他家亲戚能打点,宁家人受不了苦。要是他家亲戚这样的大官都打点不进,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没有手眼通天的本领。”
何老娘一向不喜宁家,虽然先前也往他家巴结过,可话说回来,宁家做事不地道。自家儿子什么样自家难道不清楚,是,陈姑丈是贪财,人品也有问题,可这守活寡的事儿,不是一家能定的。今好容易小陈氏出来了,何苦再搅进去。尤其,后来宁家可是在她家丫头片子身上的打过那缺德主意的!只这一样,以往的情分就算没了!而且,何老娘听说往牢里打点都要塞银子,虽然陈家的银子不干她的事,可何老娘本着一惯精明的算计,觉着那银子宁可留下给小陈氏添嫁妆里,也好过扔牢里强呢。
何老娘与小陈氏说些私房话,何恭带着一帮子人出了院门往沈家拜年去了。沈家果然开门了,门房里侯着小厮,见是何家人到了,连忙给姑老爷姑太太小爷姑娘请安,一面嘴皮子俐落的说着吉祥话,一面将人往里让。因是大节下,门外檐角挑着俩大红灯笼,及至一路两畔,皆挂着灯火,将整个府邸都照地亮亮堂堂。家下仆人也都换了喜庆新棉衣,各个精神,见人只有好话的。
何家人到时,沈家也吃过饺子了。
何恭带着一大家子,先给岳父岳母拜年,然后是何子衿带着弟弟们给舅舅舅妈拜年。之后就是收红包的事了,然后,孩子们在一处说话比红包,大人们在一起说话。
沈素还说,“昨儿请姐姐、姐夫、亲家老太太带着孩子们一道过年,亲家老太太不乐意,今儿中午都过来吃饭。”
沈氏笑道,“今儿还是你们过去,说来是福气,昨儿晚上得了皇帝老爷赏的一席御膳,家里可从没见过这个,都没敢吃,先供了祖宗。我们老太太说了,今儿中午拿出来,一道尝尝。阿素、弟妹、爹、娘,你们带着阿玄他们过去,咱们一道吃。说来,我这辈子也没吃过御膳呢。”沈氏至今提起,都觉面上有光。
沈素惊的一个趔趄,惊道,“一席御膳?”
“是啊,昨儿叫一位于公公送去的。子衿说那位于公公是皇帝老爷面前经常往外传旨送东西的。”
沈老太太听了连忙道,“这可是难得的体面。”
沈太爷也说,“是啊,听阿素说,朝中有功之臣,年三十能得陛下赏的福菜。咱们子衿怎么得了一桌子啊。”
沈氏笑,“这可是不一样的,咱们如何能跟朝中大人们比。约摸是子衿去宫里养花,偶与陛下提及过咱家家境,陛下赏了席面儿罢。”昨儿一晚上,何家人都找到了此事的合理解释。
沈太爷沈老太太虽在帝都住了有些个年头,碍于沈素官职,本身也不是有啥大见识的人。二人听了闺女的话,深觉有理,纷纷笑道,“那这回可得沾咱们子衿的光,尝尝皇帝老爷的吃食。”
何子衿在宫里留过饭,闻言道,“好吃的了不得,味儿比咱们家里烧得都好。”
诸人闻言皆纷纷大笑,皇帝老爷的吃食,哪里是寻常人家比得的呢!
沈素望着乐呵乐呵的两家人,心里真是愁死了!
难道没人发现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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