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老头给我撵出去!”
哗啦一声桌案上摆设被尽数扫平在地,单超粗喘半晌,在亲信惊惧的视线中起身缓缓道:“……把太医请出去。备车,准备进宫。”
谢云的情况急剧恶化,脉象微弱气海空虚,更让单超恐惧的是他体内那股不断流转的、修习内家功夫专有的真气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中毒?急病?怎么可能短短数日间就发展成这样?!
单超受命辅政,与其他几位辅政大臣一样拥有随时进宫的权力,车马进了玄武门便直奔灵鸾宫,到了宫门前请见明方士,明崇俨却闭门不见。
“先生在内冥思,说除非陛下召见,否则绝不……”
小弟子声音哆哆嗦嗦,只觉头顶这位将军的视线如有千钧之力,令人畏惧得说不出话来。
“将、将军如有要事,待小的先记下来,等先生出关后……”
哗啦!
小弟子膝盖登时一软,只觉疾风掠过身侧,单超已头也不回地越过他,登上宫阶来到了紧闭的大门前。
这是要干什么?小弟子脸色煞白,一句“将军手下留情”还来不及尖叫出口,就只听单超拔剑出鞘,爆发出雷霆般撼动人心的暴吼:
“明——崇——俨!”
轰隆——!
厚重殿门在龙渊剑下四分五裂,溅起无数木屑和尘土!
大殿内,明崇俨睁开眼睛,与香烟缭绕中俯视苍生的神佛相对视,阴影中眼底闪烁着微微的悲哀。在他身后十丈之外,单超逆光站在殿门口的废墟中,胸膛呼出灼热的气息,青筋暴起的手将龙渊一寸寸插入剑鞘。
“谢云病了。”单超低沉道,“烦请先生再施救一次,救命之恩必有厚报。”
明崇俨反问:“当年在濮阳行宫初见将军时,在下是如何说的,将军还记得吗?”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众弟子站在远处宫阶下,畏惧地望着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单超一字一句嘶哑地重复:“……谢云病了,烦请先生再施救一次……”
明崇俨终于无奈地站起身,叹息道:“天意如此,就勉强看看罢。”
然而单超“请”明崇俨回到府邸时,却发现谢云将病榻前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寝室镂花门紧紧关闭,从门下隐约可见透出微弱的青光。管家带着小厮战战兢兢站在花园里,单超心生不对,上前扣了扣门问:“谢云?”
里面毫无人声。
“……谢云?开门!”单超暴怒道,尾音竟夹杂着难以掩盖的恐惧:“快开门!”
咣当一声重响,单超竟然把门一脚踹开,冲了进去!
床幔层层垂落,缝隙中传出嘶哑的喘息声,仿佛是痛苦中虚弱的挣扎。单超上去就要掀开床幔,却被尾随进来的明崇俨拦住了,继而轻轻挑起一角,叹道:“谢统领。”
单超僵立在原地,呼吸停滞住了。
床上竟盘踞着一条小龙!
小龙周身散发出柔和的青光,头颅埋在身躯中随呼吸起伏,泛出苍金光晕的龙爪紧拧着丝被,在极度的痛苦中微微痉挛。
“……谢云……”半晌单超微微摇头,绝望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向前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青龙,却只见它敏感地向后一避,方士立刻谨慎地停住了。就在这时单超抢上前,发着抖抚摸它头顶的鳞片和龙角,只见青龙终于呜咽一声,抬起头颅望向单超。
它原本苍劲的深青已褪成了浅碧,鳞片脆弱不堪,稍微一动便簌簌龟裂。但即便如此,它还是挣扎着探过身躯,留恋地蹭了蹭单超的手。
随着这个动作,单超和明崇俨同时色变,都看见了它一直埋藏起来的某个部位——
龙颈上,有一块鳞片被活生生撕下来了,露出了巴掌大一块淋漓的血肉。
“逆鳞!”明崇俨失声道。
龙有逆鳞,无坚不摧,而触之必死,堪称青龙身上最为致命的一点。
而眼下这块珍贵的逆鳞消失不见了。
谁弄的?这是怎么回事?!
单超发出错乱沙哑的喘息,最近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从脑海中掠过,某个可怕的念头从内心深处呼之欲出。他把小龙搂在怀里,嘴唇微微阖动着,刚要抓住明崇俨问什么,忽然听见床幔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将军、将军!戴相、张相一同上门来请,说宫内发生要事……”
单超想也不想:“什么事?不见!”
“十万火急!”管家尾音都变了调:“戴相说,今儿见不着您,就要治国丧了!”
单超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一句“那就让小皇帝滚去死吧!”刚要咆哮出口,却被明崇俨死活按住了,小声道:“宫内必有大事,不能拒之不见,万一两位宰相起了疑心,待会硬闯进来……”说着以眼神示意床榻上的小青龙。
青龙缓缓缩回身体,蜷缩在丝被一角,痛苦地窝住了失去逆鳞的脖颈。
“这里有我照应,将军还请速去。”明崇俨肃然道:“一旦情况有变,我立刻使人传话,不必担心。”
管家亦道:“戴相、张相二人正候在前厅,不断催促……”
单超无奈,只得俯身用温暖干燥的手抚摸青龙的鳞片,起身匆匆去了前厅。戴至德、张文瓘两人正等在那里,一见到他立刻大步迎上前,两张久经宦海的老脸上竟然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
单超一瞥他们身后,桌案上空空如也,两人竟是连茶都没令下人上。
“劳驾两位相公久等,是在下的过错。只是今日家眷突发急病,实在走不开……”
单超的先声夺人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戴至德一句话就把他镇住了:“宫中使人传话,圣上意欲禅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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