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宜大长公主再见到皇后,心态却与上次不一样,陪她进宫的也不是孙媳司马氏,而是儿媳陈氏。
陈氏与顾家亡故的大少奶奶同宗同脉,虽说血缘上远了些,但的确算得上是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德宜大长公主带上儿媳,也是出于这一点的考虑,虽然以往她并不太喜欢这个儿媳。
沈陈氏进了屋内,就见上首坐着一个身着常服的美丽女子,三千青丝简单的绾了起来,看起来慵懒极了,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见对方如此穿着打扮,沈陈氏心里咯噔一下,只怕今日所求之事,很难有个结果了。
这一次德宜行礼的时候不再慢吞吞,长辈的架势也没有再摆出来,显得十分有诚意。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顾如玖让宫女给两人看座,然后歉然笑道:“实在没有想到大长公主今日回来,所以仓促了些,还请不要见笑。”
沈陈氏这才发现皇后发髻略有些散乱,脸颊微红,似乎是刚起床不久。她内心大骇,这都什么时辰了,皇后竟然才刚刚起床?
她能想到的,德宜大长公主自然也想到了,可是即便此时她内心有所不满,可是如今有事相求,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咽下。
“皇后娘娘百忙之中还愿意见我,已是我的福气,”德宜大长公主眼眶一红,声音哽咽道,“家中下奴猖狂,竟做下如此多的恶事。可笑我身为公主,竟连下人都管教不好,实在有违皇恩。”
德宜大长公主并不傻,事情闹成这样,若是她还要去护着下人,那么恐怕连她自己也要牵连进去,所以干脆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管家,至少她自己能洗干净。
历经四代皇帝,德宜大长公主小心了半辈子,直到先帝登基十余年后,才慢慢撑起腰杆来。现在朝官向她发难,她才突然想起当年那些姐妹,她们比她聪慧,比她漂亮,比她受年轻公子们推崇喜欢,就连驸马也选得比她好。
可是这些姐妹们后来如何?
如今想到那些姐妹们的下场,她才觉得害怕,看向顾如玖的眼神,便越加的小心。
“下人背主行事确实可恨,”顾如玖接过秋罗递来的杏仁奶茶喝了两口,擦干净嘴角继续道,“公主今日来……”
“我今日来是向皇后娘娘请罪的,”德宜大长公主站起身,朝顾如玖深深一个福礼,“我管教不力,理当受罚。”
顾如玖朝旁边的宫女抬了抬下巴,让她们把德宜跟沈陈氏扶起来,然后道,“公主请放心,此事陛下等会让人查明,还你一个清白。”
闻言德宜心中暗自发苦,可是见皇后这不咸不淡的样子,她却不能一直纠缠着这个事情,只好借由沈陈氏这里开头。
“原来康平伯夫人竟与大嫂是一家?”顾如玖抿嘴笑了笑,然后微微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手腕处的玉镯,“只可惜往日不知道,竟也没能走动一二。”
大嫂逝去过后,没见沈家送过丧仪,更无人前来吊唁过,现在也要借着亡故之人的名头,在她面前来攀亲带故?
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她与两位嫂嫂感情亲密,但这并不代表着,谁都可以来借用这份情谊。
再说了,大嫂真正的娘家人都没在她面前提这些事,一个远房的沈陈氏也有脸提?
德宜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太对,皱眉道:“皇后娘娘,这话从何说起?”
“大长公主想听什么好话?”顾如玖冷笑,“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大长公主沉下脸,压着怒气道:“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如玖抬起眼皮看她,一言不发,却带着无尽的讽刺之意,然后不等德宜再开口,便做出一副疲倦的模样来。
秋罗见状,十分有眼色的问:“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些不太舒服。”顾如玖揉了揉额际。
德宜与沈陈氏见皇后如此给人难堪,心里又恨又恼,德宜冷笑着站起身道:“既然皇后不待见我们这些老辈们,我等也不好再厚颜打扰。”
哪只她说完这话,顾如玖竟然连头也也未抬,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德宜气得脸色青红交加,愤然离去。
“婆婆,”沈陈氏出了乾坤宫后,有些不安的对德宜大长公主道,“我瞧着皇后娘娘似乎……”似乎并不太待见她们。
德宜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皇上若是独宠此等祸国妖后,我大丰百年基业危矣,危矣!”
沈陈氏闻言吓得面色惨白,回头看紫宸殿方向,仿佛那里住着一头怪兽,即将把人吞吃入腹。
等两人走了以后,顾如玖放下抵在额际的手,冷声道:“就她们也好意思提我大嫂?”
司马家三房想送司马香进宫,德宜大长公主可是帮着说过好话,大嫂死在三房人手里,她没找司马家人的晦气,反而是德宜大长公主提起旧事,她心情若是能好才怪了。
知道娘娘心情不好,秋罗在她耳边说了好些有趣的事情,才让顾如玖慢慢把心情放开,只是到底对司马家以及德宜大长公主有些膈应。
“皇后身体不适?”晋鞅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宫人来报,忙放下御笔,关切的问道,“可请了御医?”
“回陛下,御医说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多休养便好了。”
“朕去看看,”晋鞅合上手上的奏折,对身边伺候的何明到,“你去宣太医院的院判过来,再给皇后把一把脉。”
“是。”何明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外走,有小太监向上前讨好,所愿意帮他跑一趟,却被他一把推开。
为皇上办事,他就是累死也要自己跑,哪会让别人凑上来。更何况事关皇后,他哪会让别人讨了这个好?
顾如玖刚翻了一会儿书,就见晋鞅匆匆走了进来,脸色还不太好看,她放下书担忧的问:“怎么了?”难道是有朝臣让他生气了?
“我没事,”晋鞅没让她起身行礼,走到她面前坐下道,“你怎么样了?”
顾如玖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便笑道:“没事,我就是不耐烦应付德宜公主,便找个理由让她走了。”
“你若是不想见,下次不见便是,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见她真的没事,晋鞅才松口气,“这可不是小事。”
“好好好,下次一定注意。”顾如玖笑着点头,然后道,“德宜大长公主的事情……”
“她是先帝亲封的大长公主,我虽不能废了她,但却能让她这个大长公主老实待着,”晋鞅并不想那这些糟心事烦她,便道,“你在看什么书?”
“不是你前些日子让人送来的话本吗?”顾如玖道,“挺没意思的,什么两兄弟同喜欢上一女,最后大郎与二郎仍旧是好兄弟,女主人公死了。”
晋鞅听完摇了摇头:“确实挺没意思。”心下想,日后还是不让久久叫自己大郎为妙。
没过一会儿,太医院的院判到了,他给晋鞅与顾如玖请脉过后,给两人各开了一副养身的方子,便退下了。
“养身养身,不如强身,”顾如玖道,“皇上若是有空闲,可以打一打五禽戏什么的。”
白贤与何明齐齐扭头,皇上九五之尊,在院子里打五禽戏,那能看吗?
“若是久久陪我一起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他们听到皇上如是说。
得了,他们还是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想算了。
十日后,德宜大长公主府里的案子结了。
府中下人犯案者,皆按律惩处,大长公主虽掌管不力,但毕竟不知情,罚俸两年便已经足够。
什么,你说公主府没了管家怎么办?
没事,皇家人贴心,转头便送了一个能干的管家到公主府上去。
表面上看,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可是明眼人都清楚,这是皇室对大长公主不满了。
府里的下人被抓了,公主被罚俸了,连管家都是皇家派来的。这是管家还是管公主的?
这哪是贴心,简直是把大长公主脸都打肿了。
不过这一次大长公主没有去宫里闹,更没有在宫门出哭诉先帝,反而老老实实的向皇上写了一封罪己书,然后待在公主府里没有出门。
只是不知道这封罪己书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写下,还是她那孝顺儿子代笔。
有知道前因后果的人知道后,都在私底下笑话,听闻这位大长公主曾为了下人在朱雀门口出不满之言,并且拒不受皇恩。
现如今跟帝后闹得不好看,折了面子里子,谁还在乎你是不是大长公主?
皇室族人的脸面与尊贵,都是皇帝给的,你把皇帝得罪了,那还有什么尊贵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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