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逃命似的回到车上,几乎飞车回到了李程秀住的地方。
他按着门铃的手干脆就不撒了,足足按了五六分钟,里边儿一点反应都没有,最后他干脆用拳头去敲门,一边儿敲一边儿喊:“李程秀!李程秀!”
这小区的保安系统非常好,邵群这么大的动静,终于引起监视器那头保安部的怀疑了,不到一会儿就上来两个人。
那俩小保安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材,一看邵群人高马大的,表情都不太自在,就问他干什么呢,这样会影响其他住户。
邵群喘着粗气,脸色很难看:“我在找我朋友。”
其中一个保安看了看门牌号,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就拿对讲机跟保安部通话:“1818的住户前几天是不是搬走了,那天谁值班的?”
一会儿那边儿传来了回话:“是搬走了,12号一大清早天没亮就走了,小吴值班的,还帮着他提了一段儿行李。”
邵群脸色一片惨白,不死心地问道:“他去哪儿了?”
小保安“哎呦”了一声:“老板,这我们哪里会知道。”
邵群晃晃悠悠地下了楼,觉得双腿直抖。
他坐到车里就给小周打电话,让他去找李程秀。
他脑子乱成了一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李程秀可能就此不见的恐惧,如一团阴云无情地压在他的头顶,他只觉遍体生寒,胸口闷得无法呼吸。
他想了半天,想起也许能有线索的人,就翻着联系人,终于找到了adrian的电话。
adrian早把邵群的电话给删了,毫无防备地就接了。
邵群也不跟他废话,低声道:“adrian,李程秀去哪里了?”
adrian在那头愣了一下:“邵群?”
邵群不耐道:“他去哪里了?”
adrian这才反应过来,嗤笑道:“程秀跟黎朔去美国了。”
邵群脑中一片空白,心脏瞬时一阵剧痛,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颤声道:“不,不可能,他说他……”邵群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李程秀只说会从这里搬出去,他哪里想到,黎朔会真的扔了这边儿的事业,把李程秀骗去国外了。
adrian冷笑了一声:“邵群,你就给自己积点儿阴德,别烦他们了。人家到了美国该结婚结婚了,你要是对李程秀还有点儿感情,不如祝他幸福快乐。”
“放屁!”
邵群突然嘶吼了一声,把adrian吓了一跳。
邵群挂了电话,手指颤抖着翻着电话本,马上给一个朋友去了电话:“帮我查查这几天去美国的出境名单,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李程秀的……”
折腾了一下午,邵群才查出李程秀根本没有出境,甚至各个航空公司都没有他的信息,他连飞机都没坐过。
邵群心情复杂,一方面他放下心来,至少李程秀没去美国跟黎朔团聚,可另一方面,李程秀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中国这么大,要找一个没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亲戚朋友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邵群现在悔不当初,他那天不该逼李程秀的,他哪想到,就这么把人给逼跑了,他现在要去哪里找他?
邵群在车里从中午坐到了天黑,人一下都没挪过地方,在这个狭窄昏暗的空间里,一个人独自品尝着孤独和后悔。
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几十亿的资金投进去眼看出不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恐害怕,失去李程秀的恐惧,已经快要把他击垮了。
突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邵群猛地拿起电话,心中还期待着什么。
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而且是从国外打来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区号是美国。
邵群按下通话键,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我是黎朔。”
邵群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就算黎朔不找他,他也要去找黎朔的,这时候电话来得正好,他沉声道:“李程秀在哪儿?”
黎朔在那边顿了一下,语调突然拔高了,显示出了他的愤怒:“你居然还敢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邵群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宣告破灭,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椅背上:“他不见了……”
黎朔怒道:“邵群你这个畜生,你把程秀逼得东奔西走的,连个安生的地方都找不到,现在你高兴了吧?他不见了,他彻底不见了!”
邵群心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眼眶一热,眼前瞬时模糊了。
他拿手罩住了眼睛,哑声道:“他可能去哪儿……”
“我怎么会知道,他说他去投奔一个亲戚了,可是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什么亲戚。”
邵群哽咽道:“他没有亲戚……”当年帮他还债的时候,小周已经把李程秀老家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李程秀哪有可以投奔的亲戚。把钱还清了后,他们根本不联系了。他想不出李程秀能去哪里,中国这么大,他哪里都可能去,即使是一个深圳,找一个人没有住处没有工作没有朋友的人,谈何容易。
黎朔狠声道:“邵群,程秀身上没多少钱,状态也很差,又举目无亲的,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邵群没说话,如果李程秀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黎朔似乎是连跟他多讲一句话都觉得浪费,语带厌恶道:“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回去,我要马上回国,也许还能找到些线索。”
邵群没说什么,径自把电话给挂了。
他把脸埋在了方向盘里,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李程秀找房子速度倒是很快的,这方面的经验他少说不下二三十次了。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小公寓。这次他运气不错,之前的住户是个学生,签证突然下来了要出国,房子还没到合同时间,提前退掉了就不能退押金,所以他就很便宜地租给了李程秀。
这房子虽然旧了些,但是还算干净,关键是交通比较方便,李程秀一下午就把几件随身的行李搬了过去。
他打扫了大半天,总算把屋子收拾了出来。
因为忙了太久,就没太注意小茶杯,等到晚上喂它吃饭的时候,发现它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东西也没吃多少。
李程秀以前没养过宠物,以为它就是累了,到新环境需要适应,一时也没往心里去。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他就开始拿着简历到处找工作。
一连几天下来,机会有那么几个,但是也不知道希望大不大,李程秀只能等着。
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回到家已经累得快虚脱,几乎是倒床上就能睡着。
只是这两天他发现了一个让他颇为头痛的事。
那就是他的隔壁的房间,隔三差五的要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就好像在拿皮球敲地板。这里隔音效果不太好,尽管他一只耳朵几乎听不见,那声音传到他这边儿的时候也还很清楚,只要一敲起来他就没办法休息。
李程秀刚搬到这里,不想跟邻居有什么不愉快的,于是开始就想着还是忍着吧。
可是忍了几天之后,他就有点受不住了。
这些日子里的疲劳奔波,生活的变动,对黎朔的歉疚,对邵群的愤恨,全部都纠结在他心头,这“砰砰砰”连续不断的噪音,把他心绪的烦躁简直推向了一个高峰,一声一声地好像打在他脑门儿上。他不知道怎么的,想尖叫,想哭,想把堵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的情绪,给宣泄出来,仿佛如果它们不出来,他的身体就要爆炸了。
他脑子一热,就冲出了门,用力敲了几下隔壁的房门。
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会儿,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靠近大门。
李程秀突然有些紧张,万一对方是不讲理的人,他该怎么办。
门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少年,身材非常高大,赤//裸着的上身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和整齐的八块腹肌,皮肤是颇为迷人的麦色,长得相当端正俊美,浑身上下都撒发着年轻人的活力。
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李程秀,口气有些不耐:“干嘛?”
李程秀注意到一个篮球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他脚边,想来那噪音就是这玩意儿发出来的。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这个,你在,家里,玩儿篮球?”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不太好惹,而且身材这么健壮,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李程秀很难不紧张。
那年轻人看了眼脚边儿的篮球:“怎么了?这里是一楼。”
李程秀道:“这个,很吵,我隔壁,听得很清楚。”
那年轻人“哦”了一声,撇了撇嘴:“我又没在晚上拍,这里隔音不好,你不会忍忍啊。”
他明显没把李程秀这样瘦了吧唧一脸软弱的人放在眼里。
李程秀怔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看到那年轻眉头都皱了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硬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那人瞟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砰地把门关上了。
李程秀一脸愕然。
吃了闭门羹后,他也不敢再去敲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他的性格,碰上这样不讲理的人,自然是能忍则忍的。
回到房间后,果然那边儿拍篮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李程秀不胜其烦,气得团团转,却也没有办法。
白天他还是继续出去找工作和面试,会计的工作找得并不是很顺利,一般人一听他说话磕磕巴巴的,都不会愿意用的。
李程秀那天跟往常一样回到家,一眼就看到小茶杯窝在自己的窝里,地上一小滩乳白色的水渍。
李程秀觉得奇怪,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小茶杯的东西,不是它吐的,就是它拉的,无论哪一个,都是件很严重的事。
李程秀赶紧把它抱起来,发现它精神萎靡。他这才想起来了,已经连续好几天,小茶杯没有在他进门的时候跑过来亲热地蹭他的脚了。
这段时间他疲于奔波劳碌,没有分出太多时间去照顾它,如今看来是生病了,这么小的狗,生点什么病都可能要命。
李程秀急得快哭了,把家里的现金都掏出来揣在身上,把小东西拿毯子裹起来就出门了。他左打听右打听才找到一间兽医诊所,他去的时候人家正在关门,李程秀几乎是冲着进去的。
兽医是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看上去很和善,一看李程秀那着急忙慌的样子,门也不关了。
他一边看就一边说:“哎呀这种品种很麻烦的,茶杯这个品种,都是挑贵宾犬一窝里最小的那个繁殖的,久而久之生出来的后代就越来越小。但是你想啊,最小的那只一般都是体弱多病或者抢不到奶的,这么小的东西,抵抗力差不说,寿命也不长,生点病儿真是能要命。”
李程秀快急哭了:“医生,它不会有事吧。”
那医生显然不适应一个男人这么伤心惊惶的样子,心一软,就赶紧安慰他,“它这是肚子里边儿有虫子,这种事发生在宠物身上很正常,一般只要药下去了都不太会有事,就看它的抵抗力了。”
李程秀坐在一边儿,哭丧着脸,看着医生在小茶杯身上忙活。
它只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如今软软地缩成一小团,在雪白的床单上显得那么渺小。它眼睛紧紧闭着,身体的起伏非常微弱,这么个小东西,脆弱得不堪一击,李程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眼前有些花,鼻头发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么一只小东西,他竟想不出还有谁需要他,他还能为什么而活。
如果连它也不在了,他真不知道剩下自己,该怎么办。
李程秀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医生吓坏了:“先生,你,你别哭啊,它还不一定会有事呢,人不也隔三差五生个病,是个活物都会生病,这是很平常的,你先别太着急了。”
李程秀摇摇头,又点点头,把脸埋在了手掌里,哽咽道:“医生,你救救它。”
那医生连忙点头:“我尽力,我尽力,这样吧,你把它放在这里吧,我给它喂点儿药,但是还要在这里观察一下。”
李程秀抬起头看了它一眼,不敢走:“医生,我能,留在这里。”
医生露出为难的表情:“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没用啊,再说我这儿没有给你住的地方,你还是先回家吧,你明天可以一早来看他。”
李程秀想了想,这样也确实给医生添麻烦,他这屋子里这么多东西,人家凭什么信任自己不是贼呢。
李程秀点了点头,交了三百块钱的押金,趴在床边儿上又看又摸地陪了小茶杯好久,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他回到家连觉都睡不着了,反复想着小茶杯可能出现的结果,把自己吓得直哭。
他此时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无助和绝望相当摧残人的意志,他已经经历了太多让他不堪承受的事,小茶杯生病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回想着自己这一年多来的经历,觉得这短短的时间内,恐怕已经耗尽了他一生的精力。无论是邵群在他的生命里砸下的巨坑,还是和黎朔分离的怅然和愧疚,都把他的心志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承受多少变故和磨难,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
他觉得太累了,老天爷连给他停下歇歇的时间都没有,就接二连三地把他往悬崖边儿上赶,他现在就有种半只脚悬空的感觉,不知道什么事情,就能让他彻底崩溃。
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李程秀就跑去了诊所。
小茶杯醒过来了,但是不吃东西,就那么蔫蔫儿地躺着,医生只说要再观察。
李程秀工作也不找了,提心吊胆地硬是在医院坐了一天。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他听着隔壁又响起了拍篮球的声音。
李程秀心里突然蹿上了一股火,烧得他脑门发热。
在这种极度焦躁的情绪下还要听到如此令人焦躁的杂音,真的能把人的怒火一下子点着。
李程秀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冲了出去,用力地砸了几下那个年轻人的房门。
里面篮球声停了,紧接着就是脚步声。
李程秀一听到脚步声,突然清醒了一些,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紧张得一手都是汗。
他不敢想象要是那个人冲动得跟他动手该怎么办。
小茶杯还在医院躺着,他不能也进去吧。
门打开了,少年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程秀,显然那几下重重的敲门声听在他耳朵里是很明显的挑衅。
他双手抱胸,看着瘦巴巴的李程秀,也不说话。
李程秀虽然紧张,但还是努力说道:“你,你在屋里玩儿,玩儿篮球,太吵了,我不能,休息。”
少年翻了个白眼,不耐道:“嫌吵?你不会找个好点儿的地方住啊。”
李程秀愠怒道:“我们,是邻居,以和为贵,你为什么,不能,体谅别人。”
少年显然是没耐心听李程秀结结巴巴地说话,哼道:“话都说不利索,还来教训我,小爷我要练球,你爱听不听,不想听就搬走吧。”
李程秀气得眼圈儿都红了,你你你地说不出话来。
他看李程秀说了没几句话一副要哭的样子,明显怔了一下,接着就露出了看神经病的表情。
李程秀说道:“你可以,去篮球场。”
他撇了撇嘴:“我要是找得着篮球场我早去了,我才搬来没几天,我哪儿知道哪里有。”
李程秀愣了愣,迟疑道:“我知道,这附近有。”
年轻人眼睛亮了亮:“真的?免费的吗?”
李程秀点点头。
他把球抱了起来:“那带我去吧。”
李程秀道:“我告诉你,怎么走……”
他挥挥手:“别废话,直接带我去。”
李程秀为了自己耳根清净,没办法,只好带他去。
一路上实在太尴尬了,李程秀为了缓解这嚣张的少年带给他的压力,就随口问道:“怎么,称呼?”
他瞟了李程秀一眼:“我姓季。”
李程秀听他只说了姓,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名字,就说:“我姓李,你叫我,李哥就行。”
少年嗤笑道:“能让我叫哥的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这样的,叫你李姐还差不多。”
李程秀知道他嘲笑自己娘,心里一阵难受,也不说话了。
篮球场离他们住的地方其实不远,走路十分钟吧。
李程秀有习惯住到一个地方后,熟悉一下周围环境,这个篮球场就是一个小区里面的。
那少年看到篮球场挺高兴。
李程秀就说:“我先回去了。”
“哎。”他叫住他,“你在这儿等着,你回去了我怎么回去?”
李程秀一愣:“原路,回去。”路也不是很难记啊。
他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皱眉道:“我才走一次哪里记得住,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带我回去,做事要有始有终懂不懂。”
李程秀心里不愿意,可是想到要是不答应他,自己还得受那噪音的罪,于是只能留下来。
他把兜里的手机钥匙掏出来,然后又解下自己腕上的手表,全都不客气地扔到李程秀身上,“帮我拿一会儿。”
李程秀无奈地接住。
那少年拿着篮球就跑到场中央,就跟出来放风一样兴奋,上去就一个三步上篮。
李程秀无聊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随意地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那个手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块表他在黎朔另一个套房子里看到过。
黎朔喜欢收集手表,有一整柜子的名表,当时这块钻表特别漂亮特别耀眼,他就多看了几眼,黎朔就说要送给他,他吓着了,哪里敢要。
后来偶然被adrian知道了,adrian几乎是捶胸顿足的,点着他脑袋骂他白痴,说那表要一百多万,白给的都不要,缺心眼儿啊。
李程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猜想也许是假的。
如果这个年轻人这么富有,怎么会住在他隔壁呢。
李程秀也没深想,但是拿着表的时候就有点怕磕了碰了的谨慎。他是不识货的,万一这个真是真的,碰一下可够他受的。
那少年玩儿了一会儿大概觉得一个人没意思,就招呼李程秀过来。
李程秀连连摆手:“我不会,我不会。”
“篮球有什么好不会的,把它投进框就行了,过来过来。”
李程秀还是摇头:“真的不会。”
他“啧”了一声,上来就猛地一下子把他拉了起来。
李程秀给他拽进场中央:“不会你就站着,让我练下过人。”
李程秀还没听懂他要练什么“人”,那小子已经拍着篮球快速地从远处朝他冲了过来,李程秀大惊失色,觉得这速度这角度,怎么看都是要撞他的,他吓得低叫了一声,赶紧跑开了。
少年一愣,都给他弄没脾气了,笑骂道:“你他妈胆子是纸做的?还是你是女扮男装的?”
李程秀苦着脸,觉得自己跟年轻人折腾不起,连连讨饶:“我真不会。”
他大概也觉得没意思,自己玩儿了一会儿,看天完全黑了下来,就说回去了。
李程秀如获大赦,把东西还给他后,三步并作两步地领着他快速往家走。
那天晚上果然隔壁没再传来拍球的声音,李程秀也松了口气。
小茶杯在诊所住了四天,才有好转的迹象——开始吃东西了。
医生说只要吃东西了就是好兆头。
李程秀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仔仔细细把医生嘱咐的都记在纸上,当天就把它接回了家。
交钱的时候李程秀手都有些软,他没想到给宠物看个病,竟然花了一千四百多,他自己都没看过这么贵的病。
可是只要小茶杯能好,他也认了,只是自己手头一下子就更紧了。
刚开始的几天,他还是不敢出门,就怕自己一走,小东西出什么事儿,可是钱是只出不进,越用越少,李程秀开始心慌了。
有天晚上他在家炖骨头汤,小茶杯最近有食欲了,李程秀就想给他做点儿好的。
正炖得满屋子飘香呢,门铃响了。
李程秀打开门,见是他隔壁那个姓季的少年,他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那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装作随意地开口道:“那什么,上次那篮球场,你再带我去一次吧。”
李程秀一愣:“我,我有事。”
“不就几分钟路吗,你带我去趟吧。”
李程秀想了想,皱着眉问道:“你不认得路?”
他脸色微变,不自觉地拔高了声调:“才去了一次哪里记得住。”
李程秀无奈了,这人是真的不认路,那道儿多好记,拐三个弯就是了。
他回头看了看蹲在厨房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冒热气的汤锅的小茶杯,歉意地说:“明天,行吗?我今天,有事。”
那少年越过他肩头,看了看里边儿,房子很小,什么东西几乎都是一目了然。
那浓香四溢的骨头汤的味道,也飘进了他鼻子里,他的肚子不自觉地就叫了。
两人都有些尴尬,少年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程秀。
李程秀就客气地问了句:“吃,吃饭了吗,要不……”
李程秀就是意思意思,没想到这年轻人真不客气,说了句“好啊”,直接就跨进来了。
李程秀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邻居间互相照应也是好事,李程秀关上门,招呼他随便坐。
这姓季的年轻人就跟很久没吃着饭了似的,进去先闷声喝了两大碗肉汤,头都不带抬一下的,把李程秀看愣了。
李程秀心里不免有些同情他。自己虽然经济状况不好,但是养活一人一狗,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个年轻人恐怕是在这里上学的,没有收入,才会这么窘迫。
李程秀赶紧炒了两个菜,又给他盛上米饭。
他蹲着往小茶杯的食儿里掺医生给的药,时不时就抬头看看吃得正香的人,心里连连感叹。
那少年吃了一会儿,大概是垫上肚子了,才反应过不对来。低头看了一眼正偷瞄他的李程秀,脸微微有些红:“哎,你怎么不吃啊。”
李程秀晃晃手里粉红色的小碗。
那人似乎是现在才注意到小茶杯一样,“咦”了一声,随即咧了咧嘴:“这狗不都是女的才养的吗?”
李程秀低下头:“别人送的。”
“女的送的?”
李程秀背影微微一僵,突然就想起了他跟小茶杯第一次见面。
它被绑在了一大捧花里,被邵群当作示好的礼物送到了他手里,当时他心里的感动和甜蜜,简直能把自己给淹了。
现在想想,这是邵群一贯的伎俩,冲他发火,说难听的话,做不好的事,事后就会想办法示好,但是从来不会真诚地道歉。
只要想起邵群,昏天暗地的悲伤就能汹涌而来,也不知道他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
那人见他不说话,也没兴趣知道,埋头继续吃,一边吃一边道:“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我在我屋就闻着香味儿了,你不会是厨子吧?”
李程秀站起身一边洗手一边道:“我是。”
少年挑了挑眉:“原来真是啊,怪不得。”
李程秀也盛了碗米饭坐到他对面吃了起来。
他现在想起来作为主人应该说句“多吃点别客气”,却发现刚炒出来的两个菜,就剩点儿底了。
那少年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李程秀小心地问:“吃饱了吗?”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李程秀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嘴角,起身又去弄了俩菜。这么长时间,他都忘了该怎么笑了。
酒足饭饱,那少年话也多了起来,问了李程秀的名字,就开始直呼其名。李程秀就叫他小季。
李程秀是话不多的人,更不知道怎么跟陌生人闲聊,基本是小季问一句,他答一句。
他大概没见过像李程秀这么闷的人,觉得没意思,就蹲下去逗小茶杯。
小茶杯正吃饭呢,被他拿手指戳了几下脊梁骨,戳得东倒西歪的,就回头怒瞪他。
李程秀忍不住开口道:“别逗他,它病刚好,要好好吃饭。”
“病刚好才要多活动呢,你越惯着它,它越娇气。”他一边说一边扒拉小茶杯的脑袋,玩儿得不亦乐乎。
李程秀眼皮直跳,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把小茶杯和它的小食碗都抢了过来,换了个地方。
小季讪讪地坐回座位,大言不惭地问道:“有没有甜点啊?”
李程秀无奈了,他很少碰到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不知道怎么应付。
他起身在冰箱里翻了翻,终于翻出一块儿早上买的枣糕,递到他面前:“枣糕,吃吗?”
小季看着那东西的卖相,皱了皱鼻子:“算了。”
他吃完饭也没个想走的意思,李程秀也不好意思赶他,俩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着,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等小茶杯吃完饭,小季就把它抱过去逗它玩儿,李程秀看得心惊胆战的。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十点多,小季嘴一抹屁股一抬,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程秀送他出门都觉得累。
从那以后李程秀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讹上他了。
隔三差五地就让他带他去球场,带了六七遍他总算认识路了,就开始老跑来蹭饭。
李程秀脸皮薄,哪好意思撵人家。再说心里也挺可怜他一个半大小子孤身在异乡,没个人照顾。其实多一个人饭不多,他不是负担不起,再说屋子里有个人气儿,比他一个人好很多,久而久之李程秀也习惯了他来蹭饭,有时候甚至特意给他留点儿饭等他打完球回来吃。
两个人只一墙之隔,一来二去的,渐渐就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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