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海沽骄阳似火,太阳西斜时,维多利亚道东面走过一位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子。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速度也很快,但并不慌乱。
一边走,还一边观察着四周。
作为一名警务人员,他早就养成了,随时观察周围状况的习惯。
他叫路承周,刚参加工作三个月的英租界巡捕。
路承周的身材不算高大,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睛炯炯有神。
但他相貌一般,属于那种放在人群里不起眼,仔细看,又很耐看的类型。
英租界警务处的宿舍,就在戈登堂后面。
回到宿舍,换下警服,穿了件半旧的西服,将警服里刚领的薪水,小心翼翼的塞到西服口袋后,就急忙出去了。
路承周今年二十岁,五月刚从海沽警察教练所毕业。
因为成绩优异,与英租界工部局签订了三年合同,担任警务处巡捕房二十四号路巡长。
到警务处的三个月,路承周很快适应了巡长的工作,管着手下十二名巡捕,负责二十四号路四个路口的治安。
每天虽然辛苦,但充实。
每天都要在二十四号路上巡逻十几次,三个月下来,相当于在二十四号路上走了近千趟了。
哪里新长了株杂草,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路巡长,出去?”
路承周刚走出来的时候,旁边宿舍走出一位年轻男子,见到路承周后,笑吟吟的说。
“颜巡长?是啊,要出去一趟。”路承周听到声音,知道是隔壁的颜海荣。
颜海荣跟他一样,也是警务处的巡长,只是他比自己早来一年,民国二十二年进了警务处,今年初刚升为巡长,负责康伯南道。
“今天下饷,应该好好玩一下。”颜海荣好像突然想到此事,警务处的薪水发得很及时,每个月十二号,不会提前,也不会延后。
路承周笑了笑,没有吭声。
他与颜海荣算不上什么交情,两人都是巡长,住在隔壁,上班碰面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刚进入警务处的路承周,希望与所有人搞好关系。
可交浅言深却不行,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循序渐进。
况且,今天他确实有事。
颜海荣也没有在意,路承周走后,他驻足望着路承周的背影,沉思了一会,才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路承周去的是马尔他道的一家英式咖啡馆,到英租界三个月,路承周对英租界的地还是很熟悉了。
进咖啡馆之前,路承周习惯性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异常后,才走了进去。
走进咖啡馆,路承周目光四下搜索,很快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吴之仁。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的碰了一下,路承周微微颌首,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抬腿走了过去。
“路巡长,请坐。”吴之仁隔着老远就站了起来,等路承周走过来后,笑吟吟的说。
吴之仁三十来岁,相貌平常,坐在咖啡馆,如果不主动站起来,很难被人注意。
这一点,跟路承周有些相似。
“吴先生可是帮了我大忙的,以后直呼名字就是。”路承周在对面坐了下来,谦逊的说。
“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以后喊你路老弟吧。”吴之仁笑了笑,路承周虽然比他年轻,但却有一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相比路承周警务处的身份,吴之仁这欣赏他这一点。老成稳练之人,以后更有出息。
“今天下饷了,这是十五元,不多,但以后每个月都会还吴老板十五元。”路承周拿出几张钞票,递给了吴之仁。
他身为巡长,每个月的薪水二十元。还吴之仁十五元后,靠剩下的五元生活一个月,日子就过得紧巴巴了。
“你刚参加工作,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我的钱不急。”吴之仁连忙说,他处心积虑的借钱给路承周,只是想结交路承周罢了。
“那不行,你能借钱给我,已经很感激了。既然我每个月能还一点,怎么能不还呢?”路承周坚持着说。
“好吧。”吴之仁看到路承周坚定的眼神,只好将钱收了起来。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如果他坚持不要,恐怕会引起路承周的怀疑。
“承蒙吴老板看得起,借钱助我度过难关,这份情,路某永远记在心里。”路承周郑重其事的说,不管吴之仁出于什么目的,借钱这份情,他都会记着。
上中学时,路承周的父亲就逝世了。
去年,他的母亲病重,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然而,依然不够。
正当路承周茫然不知所措时,他无意中遇到了吴之仁。
对方主动伸出援助之手,从第一次借钱到现在,路承周总共欠了他三百元了。
“好说,好说。”吴之仁脸上堆满了笑容,他之所以借钱给路承周,不就是为了让对方记住这份情么。
路承周在咖啡馆都没点东西,把钱还给吴之仁,随后就起身离开了。
虽然是还钱,但路承周走得洒脱,并没有因为欠了吴之仁的钱,就显得自卑。
望着路承周的背影,吴之仁微微颌首,等路承周出去后,他也结账离开。
吴之仁其实不是什么商人,也不会这么好心借钱给路承周。
这些,只是他的手段罢了。
吴之仁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张奉新,乃军统海沽站之联络员。
掩护身份是康伯南道仁安里广发旅馆的老板,他在英租界已经潜伏了两年多。
路承周从海沽警察教练所毕业,因为深得他的教练、同时也是警务处长克莱森琪的赏识,进入警察担任巡长。
这对潜伏在英租界的军统人员来,是一个非常便利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路承周刚从学校毕业,还没有染上那些巡捕的恶习,可塑性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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