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台上有内侍下去请了福惠长公主到台上坐下。如此,隆庆朝三位最有影响力的女人都在台上坐定了。
阿雾又开始走神,想着自己母亲后来的遭遇,以及另外两个女人的下场,只感叹风水运程之转,须臾沧海桑田,“昔日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一时心内倦怠,只觉得一切都可看空。
在阿雾走神之际,金锣已鸣,响鼓已擂,景明池上但见百橹飞动,船如箭矢,你超我赶,船上的汉子喊着号子,齐力划动,脸上、身上的汗珠在阳光下反射出金晃晃的光来。
岸上的人心都抓紧了,都喊着自己的队伍的名字,还有那赌徒,在外头开了盘口,看到自己所押队伍落后,又是跺脚,又是咒骂,而那队伍领先的,又是笑又是跳。
阿雾听着看着只觉得生机勃勃,倒比上头那几尊纹丝不动的“佛”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些。当然也只是一时感叹。过了这阵,回家他们要面对油盐柴米酱醋茶的七难,也不容易。
当第一只龙舟冲过终点,攀上竹竿,夺得彩头后,阿雾当即就作出了肚子疼痛难忍的样子,以手护腹,哀吟出声,惹得崔氏叠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阿雾喘着气儿地道:“肚子疼得厉害。”
“呀,该不是吃错东西了吧,咱们赶紧回府,司棋,你走前头,赶紧去找大夫。”崔氏忙慌慌带着阿雾起身。禀了老太太和大太太,这两位今日也是有心来相婿的,巴不得阿雾赶紧走,因此也表示了一下虚情假意的关心。
之后的事情,果然不出阿雾的意料,从田皇后开始到向贵妃,再到福惠长公主,膝下都有该成亲的儿子,三个贵妇人借着这次机会,在龙舟赛后,召见了一众贵女。
当然这等盛况是后来荣五和荣四转述的,听得崔氏一阵懊悔,怎么阿雾就在那个时候肚子疼了,以至于崔氏不得不怀疑上那两房故意使手段。
崔氏背地里将这话告诉了荣三老爷,三老爷捋了捋下巴上的美髯,笑道:“阿雾那机灵鬼,哪里能着了道。她这是故意的。”
阿雾那等容貌,虽说长疹子,但总不能在那等贵人面前还带着面纱,她又是个爱美的,除非万不得已,绝不愿意扮丑,辜负老天给这张脸的天意。
向贵妃号称当朝第一美人,若见了阿雾,让她如何自处,她又是圣上心尖子的人物,就怕因妒生恨使什么幺蛾子,那真是防不住。
更何况,阿雾这样的容貌其实并不好说亲。太美了,难免会让男儿沉湎温柔乡,但凡有点儿见识的主妇择媳,首重的是品行和能力,容貌端庄秀丽即可,不漂亮也没所谓。美貌想来是小妾的事儿。
而且荣三老爷也不愿淌如今夺嫡的浑水,最好能寻个差使,再外放就最好不过了。这一点他和阿雾的思量不约而同。
再说回荣四和荣五那边,两姐妹总要来探慰阿雾的病情。虽说上回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表面情总要顾着。如果荣三老爷还是当初的翰林,只怕两人也不会拉下脸面来找阿雾说话,可如今荣三老爷贵为礼部侍郎,荣五若想成为王妃,荣三老爷这一支也是助力。
而田皇后也看重荣三老爷,所以不管阿雾上回的话多刺耳,荣四、荣五依然要来表现姐妹情深,这就是女子长大了,不再如小时候一般斗气,为人实际多了。
“六妹妹,你身子好些了么,怎么这个时候肚子疼啊,今天看了龙舟后,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召了我们好多人说话,可惜你没去。”荣四很为阿雾可惜。
阿雾淡淡笑了笑,“好多了,是有些可惜。我还没见过两位贵人呢。”
荣四道:“我也是第一回见。皇后娘娘别提多和气了,端庄雍容,一看就是母仪天下的主儿。还特地和我还有五妹妹说了话,还问了我们读什么书。”
荣四要嫁到皇后娘娘的姨母家,当然一口一个皇后的说着好话。
“今儿向贵妃还拉着五妹妹的手问了话,也问了妹妹你怎么没去了。向贵妃真是个美人儿,不过不如皇后端庄。”荣四如今成了话篓子。
“五妹妹怎么不说话?”荣四笑着看了看荣五。
荣五笑了笑,不接话茬。
荣四一个人唱着独角戏,犹自不疲,“哎,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可喜欢我们家五妹妹了,我也是沾了她的光,贵人才和我说话的,指不定呐……”荣四卖了个关子。
阿雾比较配合地伸了伸脖子,表现出很想知道下文的意思。
荣四满意地啜了口茶,然后道:“指不定咱们家就要出位王妃了。”
阿雾真想鼓掌,这位四姐姐虽然有时候不着调,但这会儿可算是半仙了,还真让她说准了。
京城那么多的贵女,但荣五确实有王妃之选的优势。首先容貌、品行、能力都极为出色,又是安国公府的嫡出,父亲是安国公世子,安国公虽然老迈已经交出兵权多年,但在军中还是有威望的,也剩下些势力,这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还有荣三老爷这么个文官。
而且荣三老爷的职位在这当口很关键——礼部。
礼部平日看着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实权。但是每逢科举之年就是他们抬头之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举凡国之大事都要涉及礼部。譬如先帝薨逝,新帝登基,那一项不涉及礼部?
礼部的官员要熟读历朝礼法,还要认真学习本朝先祖实录,总之引经据典,国朝之礼每有争议都有礼部的影子,更别提立太子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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