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疾病在喝了水的士兵中蔓延开来,连主将虞喜也未曾幸免,头一天他人还好好的,次日就上吐下泻,到了第三天,已经虚弱得上不了马了。
赵军只好在这片陌生的草原上停滞,医者们诊治之后,断言道:“此乃痢疾!”
”痢疾!?”新稚狗和众将吏顿时大惊,这种肠胃感染引发的疾病主要集中在炎热的南方,草原上并不算多,好好的怎么会得这种恶疾?
原来,东胡人为了与赵军周旋,便把得瘟疫而死的动物丢到水源里,喝了这些不干净的水,赵军自然就生了病,至少有五六百人病倒,其中两百人的病症和虞喜一样严重!
“若是在邺城,还有办法,但此地远离郡县,缺医少药,光靠着临时收集的蒿叶、栎皮等草药,只怕,只怕无法根治,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
只可惜,天命并不在虞喜这里,当半数患病者喝下蒿叶、栎皮熬制的药汤后病症稍微缓解时,虞喜和另外两百余人却已经奄奄一息,药石不能救了。
虞喜在弥留之际时,对自己的冒进极其后悔,他拉着副将新稚狗的手,对他嘱咐道:“我有负君侯之命,未能报偿君恩,陷众将士于险地,罪该万死,我死之后,马革裹尸,举火焚之即可。只望新稚子能带着大军回到代郡,以待来年再与东胡作战。”
交代完后事后不久,虞喜便逝去了,这位赵国诸将里最早追随赵无恤的圉人之子,以轻骑狂飙闻、奇袭冒险名天下,然而善泳者溺于水,威风了二十年,却在茫茫草原上翻了车……
虽然虞喜选择了信任新稚狗,但其余将领、监军却有疑虑,因为新稚狗乃屠何胡,而非华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啊!
见众人面色有异,新稚狗割开了自己胸口的皮肤,让血渗出来,手持虞喜的虎符和旗帜,当众发誓道:”屠何乃青熊的子孙,与东胡世代仇敌,何况我已为君侯效力十余年,已视自己为赵人,而非仅仅是屠何人,此番大军困顿于此,缺衣少食,归程近千里,还要随时提防东胡人袭扰,还望二三子能信赖我,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在场众将除了新稚狗外,也没有其他人有号令五千骑兵的资历和军爵,他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队里,准备拔营离开。
十月初,随着一个巨大的火堆在饶乐水河畔点燃,赵军在新稚狗的带领下,开始撤退返回。
来的时候,是赵军在寻找和追逐东胡人,可撤退的时候,追击和撤退的人却掉了个个,东胡人开始在他们熟悉的草原上出现,袭扰赵军。所幸新稚狗和东胡人斗争了半辈子,极为熟知他们作战时的狼群战术,巧妙地规避,或者抛出诱饵让东胡人竞相争夺。东胡人毕竟是许多个部落组成的联盟,跑路起来倒是迅捷,可协同作战依然有些困难,赵骑虽然疲惫,也受了一些损失,但实力尤在,几次袭扰都没有太多成效后,谁也不想第一个上去啃硬骨头,东胡王柳河对此也无可奈何,他是最不愿意自己精锐上去同归于尽的。
于是一路下来,赵骑的死伤竟还在可接受范围内,五千骑,一人双马出塞,大概有四千骑连人带马回到代郡。
只可惜,依然有千余人,近三千匹马折损在了归途上,而失去虞喜这位“龙城飞将”,更是整个赵国的巨大损失。
十一月,当这个噩耗传到邺城时,满朝震惊!
数日后,邺城举行了浩大的公祭活动,赵侯无恤也亲自撰写了祭文:“十八日大风雪,云聚成铅,森森然惨兮,孤怆然而悲,念将军已逝。时,代北尚逢秋风萧瑟乎?孤斟烈酒以祭将军,恨不能同枕戈嘶马,击东胡于北漠……”
在祭文的最后,赵无恤感慨道:“寡人独立狂雪,思接千载。感将军烈事,怅然泪下,将军英魂已逝,安得猛士为寡人守边乎?悲呼,龙城飞将若在,必不教胡马度阴山!”
二十多年的君臣情谊可不是一纸祭文能表达的,在为虞喜的死唏嘘流泪之余,赵无恤也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看来,寡人不得不亲征代北了!”
尽管朝臣纷纷劝阻,但是赵无恤决心已定,他必须将自己间接造就的草原豺狼打回原形!
但是,最早也得等到明年春天,上郡的骑兵才能北上,在这之前,代郡将在胡马惊扰下,渡过一个严酷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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